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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肚子里的孩子。
因是个男婴,老侯爷夫妇都很喜悦,每天抱着那孩子不撒手。对窦嫣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窦勋怀抱着娇妻幼子,更觉得圆满,渐渐忘记了前事。但命运却用了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提醒他们。
——那个叫实的男婴,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
起先他生下来不哭,窦勋只以为他性子安静,如同他母亲一样。后来的一两个月里也没有多在意,反而笑说“这孩子在他娘肚里就一点儿也不吵的,将来必是个孝顺的乖儿子。”可慢慢地,到了孩子满月,仍听不见他发出一星半点的啼哭。
老侯爷叹着气说,“算了,这也是命中注定,谁叫你们...好生养着孩子吧。”老侯夫人却不依,哭闹说,“现在还小,就已经这样了,将来又如何养的大?”
窦勋听的心中发寒,但还是愠怒地打断了母亲,“娘!别瞎说。实儿只是性子文静。”抱了孩子回自己房里。可父母的叹息和哭声还是时时萦绕在耳边。
没过多久,老侯夫人的断言应验了。
窦实半岁时,有一天醒来嘴角忽然的歪了,涎水流下来浸湿了小半个床。那天窦嫣本想抱他去看花的,却没料到一眼见到这个,当即尖声叫了起来,晕倒在地上。
窦勋手忙脚乱地把她和儿子扶上了床,又让医师过来看。
医师只是摇头。
后来窦实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更不好。等到一岁上,已经完全沦为一个痴呆的娃娃。双目无神,嘴角向旁倾斜,不断地淌着口水。
而在这时候,窦嫣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窦勋知道后惊怒交加。自发觉窦实的异常后,他便让她饮药了。那药是他叫人细心配的,绝不会出差错——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他提高了声音质问她。她起先不承认,但后来扛不住他的逼问,到底还是说了。绞着帕子流下泪来,“我只是想再试一试...也许实儿是一个意外。”
他终于还是心软,同意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消息传到老侯爷夫妇那里,他们已然无力再听,只说,“随你们吧,反正好坏也就这样了。”
于是偌大的侯府,只剩下他和她,一对既盼望着新生命到来、又害怕他到来的绝望父母。
九个月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节。
和上一次相比,窦嫣这次的生产惨痛异常,足足熬了一夜都未把孩子生下来。
老侯爷夫妇早已绝望,不忍听最后结果,早早地回了房。留在窦勋固执地站在房门外,久久地等。
窦勋至今还记得那个冬夜。那大概是那一年里、不,那是他此生最寒凉的日子。
他在一墙之隔的房门外等的久了,连吐出的呼吸都变冷了。手脚更是早已经冰的没有了直觉,血液凝固在身体里,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冰坨。
终于,房门吱呀地开了,产婆出来报,“...生下了,是个女孩儿。可惜在母体里闷了太久,已然不中用了。”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试图逼退眼中泪意。但泪水还是阻挡不住地流了下去。他哑声问,“夫人呢?”
产婆低声道,“失血过多,才救过来,今后得好生养着了。”
他点一点头,把袖间早就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她。产婆千恩万谢地去了。他看着她的背影,麻木地想,有什么好开心的呢?他的孩子死在了这一夜。那些银子本是他为了庆贺孩子出生而准备的。
这样想着,踏进了房里。
丫鬟们见他进来,都唬了一跳,纷纷道,“公子快出去!产房污秽,不可近身啊!”
他不听,仍旧走上前去瞧窦嫣。
她才生产完,身下的被褥还来不及换。整个身体几乎有一半都浸泡在鲜血里,房里满是腥甜味。又有一角被子跌落在地上,血顺着它往下滴。窦勋蹲下身,默然无声地把那块被角搁到了床上,然后拿脸去挨她惨白的脸颊。
她的脸失去了一贯的温热,冷冰冰的,像快要化掉的雪一样。可被褥上浸饱了血,却又是温热的,铺天盖地地向他散发着热气。他心中忽冷呼热,痛苦灌满了整个身体。
这痛苦,绵延之后二十年。即便之后世事变迁,也总无法冷却。
成息侯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时,已是天黑时节了。他拿两句话对自己的前半生做了总结,“年轻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抗的过命的。可其实,命中注定不该有的东西,即便偶然到手了,也还是挽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