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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连最远的灯火都已熄灭。狗吠也越加的遥远和模糊。未到盛夏,却烈日当空。老天爷已经大旱了两个整月。秧田干得逡了无数横七竖八的大口子。再不来水,连低洼处仅剩的秧苗也将全部烧死。村落的水井中,浅井已经汲不出水。
数百里外的雪山之神怜见农人们,用他长长的臂挽留了一片厚厚的云,在雪峰之巅下了数日鹅毛大雪,于是水,今天终于盼来了。男人和女人看着烧得枯黄的秧苗,心疼不已,一面扒开秧田的缺口等着放水,一面疯了一样挑水浇高田的菜地。夜深了,揉着又红又肿的肩,男人、女人们想必早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了。
从玉米地里钻出了一行人,猫着腰偷偷摸摸的,手里拿着锄头和铁耙。为首的背有些躬,像有些年纪了。他带着三个小伙摸到堤堰附近,躲在一处竹丛中,像暗夜的灵猫,眼中闪着冷光。观察了猎物许久,然后将手微微一挥,他身旁两个后生仔从竹林中摸出来,猫着腰拿着锄头,匍甫爬到堤堰上,举起锄头,向堤堰里拦水的毛竹杆挖去,力道很猛,有力劈华山之势。但五尺高的毛竹堤坝却纹丝不动。
“站到,偷水的!”从堤堰另外一边的玉米地里也冒出了几个人影,快速冲上堤堰,他们人手一根扁担。
偷水的不理,拼了命地挖水坝。另一个小伙当胸横握钉耙,护着偷水的。护坝的赶过来,扁担绕过握钉耙的小伙,横扫在偷水后生的后背,只听得“啪”一声脆响,肋骨头断了。偷水的闷哼一声,栽进水里。执钉耙的也发狂了,一耙向护坝的头上打去。护坝的小伙儿慌乱中一挡,不想手中的扁担被震飞四、五米远。鲜血若泉一般从头上喷涌出,他也慢慢倒进河中,血水翻滚。
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个少女凄厉的哭声,她跌跌撞撞跑出来,瞪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情人竟死了。她痛哭着把自己的情人揽入怀中。
火把全部点燃了,照亮了堤坝上所有人的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谁都没有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悲壮!
这少女叫啥名字现在已不可考,只知她情郎死后,她就神智不清了。一晚到亮都在自己房里哭哭笑笑的。父母打开房门,看见她赤身坐在床上,抱着个枕头,又亲又笑又啼,身上满是被抓伤的痕迹。从云雾山里请来的一位巫师,下阴做完法事,说她和鬼交,不治将生鬼胎,需在她情人死的古堰上,刻一尊凶神镇压才好,不然,那里将成养尸之地。
这两个争水而死的男人,就被埋在了古堰上。不立坟头,因为是怕走夜路的人害怕。但表面上的坟没有了,心中的坟却埋下了。以至百十年后,夜过古堰的人,仍很惊悚,汗毛直竖。搭在古堰上,条石做成的桥,被雕凿成了石人状。只是石人的头却被断掉,荒湮无踪。老辈人说,这石人是一次大旱,堰底水潭枯了,在那里发现的。而千人踏、万人踩的石人胸前,深深地刻着几个文字,岁月磨灭,仍清晰可见。那字是:天大旱,不偷水;坝三尺,不逾矩。违者有如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