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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将床铺收拾好,免得让人将他们还没同床的事情说出去,又整理了自己一番,这才叫人端水进来梳洗,问了齐倾的去处。
“少夫人早早便去了汇通楼了。”
金熙颔首,“嗯。”
……
随着新年将近,寒意便更加的深了。
齐倾每日都很忙,而金熙也重新出现在人前,原先那些关于金熙是不是出事了的猜测顿时消了,而几个大管事见了主子面色红润,精神的很,也随之安心。
族中分红依旧在祠堂进行,而齐倾仍是没有出席,甚至连金成安也没有出席,整个过程都交给了金熙负责。
金熙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让他高兴的便是齐倾对他的态度。
很好很好!
不能说温柔似水,但是绝对是很好的!
好的让他都觉得自己先前认为她会不要他的想法是自己吓唬自己!
她一定是被他感动了的!
要不她怎么会对她这般好?
这般情况让金熙更加认为只要他对她好,便一定可以让她心动,让她放下对父亲的怨恨,让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
便在族中分红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身为族长的金成安却住进了城郊静慈庵附近的别院,这是金家的产业。
虽然这个别院比不上齐倾所去的,但是却足以满足一个人居住需求,而原先这个院子是金家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买下来以便来庵堂上香歇脚的。
静慈庵在蓉城算不上是十分有名,但是蓉城的夫人小姐都爱来这里上香,香火也算是不错,而今年年初,庵堂也住进了一个让她们得了一笔丰厚香油钱的香客,让她们可以赶在年前将庵堂翻新,迎接新年的香客。
而这个香客,便是前来这里为夫祈福的金家大姨娘。
……
“姨娘,族长又送东西来了。”小翠抱着一个包袱走进了禅房,脸色平静,当然,这是在经过了许多次的惊吓之后才练就的本事,她虽然在姨娘身边伺候许多年,但是却不知道原来姨娘跟族长……虽然谁也没说什么,可那日族长跑来找姨娘……说的那些话……还有三番两次地让人送东西来……他们有没有关系傻子都看得出来!开始的时候她是吓的厉害,生怕这事传出去了姨娘会被沉塘,当然,她也别想活了,不过时间长了,而且从族长的话中得知少夫人也知道且没有管,也便定下心了,再过些时候,开始麻木了,也开始相信不会有事。
若是撇开这事传出去姨娘会没命,族长还是对姨娘很好很好的。
大姨娘所住的禅房虽然在庵堂里面,但是却是很偏,而且庵堂的主持似乎是为了讨好大姨娘或者是真心想要大姨娘跟金家往来方便,不但给了大姨娘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还让人修了一个侧门,通过这个侧门便可以直接出庵堂。
院子的门一关了,跟庵堂便是两个天地,而通过侧门进出,基本上便是一处独门独户的人家。
这也便是小翠敢接金成安送来东西的原因。
不惊动庵堂,便不会有人知道,至于外面的人,她想族长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虽然来了庵堂好几个月了,褪去了华服换上了素袍,大姨娘却并未显得憔悴苍老,相反有种让人精心的祥和。
“放着吧。”停下了诵经,大姨娘淡淡道。
听到了熟悉的回答,小翠也习惯了,“是。”虽然觉得族长不错,可她也没敢开口为族长说什么好话,毕竟他们的身份死也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不过这次她还是多嘴了,“对了姨娘……奴婢……奴婢听来送东西的人说……族长似乎染了风寒,正病着……现在住在庵堂旁边的别院……”
这一说完,便后悔了!
万一姨娘着急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很快她的心便定下来了,因为大姨娘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便继续诵经。
小翠松了口,退了出去。
……
山里的夜间更是森冷刺骨,晚课之后,庵堂便静悄悄的,方才敲了更响,庵堂内的人便都就寝了,来了这里好几个月,小翠也习惯了这里的作息,更响便服侍她就寝,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面睡觉,在山里,规矩都剩了,守夜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况且在府里,姨娘院的姨娘只有那般一两个丫头,除了男主人来了,否则从不守夜。
小翠躺下之后很快便梦了周公了。
而便在她入睡后,她的主子却起来了,披上了斗篷,带着一个灯笼从侧门出了庵堂,湖州很少下雪,不过前天晚上正好下了一场,山里的积雪更深,夜路自然便更加难行。
大姨娘走的很慢,旷野雪地,影子拖得很长,不过没走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大姨娘并未慌乱,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静待他开口。
“老爷让小人在这里接……您。”男人低头开口,最后一个延迟说出的字显然是泄露了他的心情,他是金成安身边的近身长随,是心腹,只是这般多年来却仍是没发觉主子竟然有这般一个秘密,一个足以毁灭他的秘密,只是主子便是主子,他的命令他便必须执行,“请。”
大姨娘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冷漠?只是并未说什么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颔首,“有劳。”
从庵堂到别院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虽然夜里雪路,但也不过多了半刻钟的时间,这个别院很小,只有一进,入了大门,便是主人的屋子。
长随领着大姨娘到了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前,敲了门,“老爷,人来了。”大姨娘三个字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大姨娘?
这是二老爷的妾室!
可是现在却来这里跟老爷私会!
“进来吧。”
“我自己进去吧。”大姨娘将灯笼放在了一边,淡淡道。
长随自然是不想,只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顾忌的?“小人到院子外守着。”他能够做的如今也就剩下这个了,总不能杀了她吧?
大姨娘推门入内,便见金成安躺在了床上,床前摆着一个火炉,让屋子里多了一份暖意,只是寒意仍是很重,她转身关起了门便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的一张凳子上,脱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安详的容颜。
“都不年轻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金成安凝视了她许久,方才微笑开口:“无大碍,只是一时没注意罢了。”
“既然病了,明日便回去吧。”大姨娘道,“这山里寒气重,不好养病,再者,算算日子也该是族中分红的时候了,你这个族长不在始终不太好。”
“孩子都长大了,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该让让位子了。”金成安笑道,“熙儿会处理好的。”
大姨娘笑道:“真的放心了?”
“还是有些不甘心吧了。”金成安道,随后咳嗽了起来。
大姨娘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给他。
金成安接过,“多谢。”
大姨娘坐回了原处。
金成安喝了口水,便缓缓道:“齐氏这般算计我,我的确心中愤怒,所以一怒之下便将金成业给揭底了。”他的声音很平和,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着心里话一般,“开始的时候还挺后悔的,齐氏虽然过分了,但出发点还是为了金家好,为了熙儿好,这让她知道了金成业对她从未放过心,以她的心性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将金家翻了个底朝天,金家恐怕便真的毁在了我的手里,可我还是输给了金成业!齐氏震怒,怨恨,却并未施以报复!在算计人心这方面,我远远及不上他。”
大姨娘静静地听了。
“原本以为这是便这般过去了,我也没想过告诉其他人,包括熙儿。”金成安继续道,“齐氏会完成她该做的,熙儿也会走上他该走的路,等到了那一日,一切便结束了,只是我没想到熙儿为了齐氏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大姨娘并未问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却答了一句话,“少夫人这般的女子,少爷动情很正常。”
“你说若是金成业年轻几十年,会不会也会如此?”金成安问道。
大姨娘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不会的。”金成安摇头,“若是他们在合适的年纪遇上了,那遇金家来说绝对是一个毁灭!也便只有金熙这般的傻小子方才会做到这个地步!只是,齐氏心已然有了怨,如何还会真的把这傻小子当夫君?”
“或许傻人有傻福。”
金成安一怔,半晌之后自嘲,“当时我得知了这傻小子做的那事,除了气之外,还有不甘,齐倾没有迁怒,反倒是我迁怒了。”他看着眼前纠缠心间二十多年的女子,“我竟然见不得他们两情相悦,竟然妒忌他们,凭什么我们落得这般下场,他们却可以恩恩爱爱?”说完,不等大姨娘回应便又道:“不过最后我似乎是坏心做了好事,或者正如你所说的,金熙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了。”
“是吗?”大姨娘淡淡应了一句。
金成安笑道:“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好,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来这里。”
“少夫人玲珑通透,能人所不能,再出色的男子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如此。”大姨娘笑道,“能够吸引她的或许便只有少爷这般的赤子之心。”
金成安一愣,随后失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两人相视一笑。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金成安打破,“这般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都过去了。”大姨娘淡淡道,“这些年在金家,我过的很好。”
“你若是想离开,我可以安排!”金成安道,“至于元娘你也无需担心,她是金家的姑奶奶,是熙儿的长姐,便是她再不是,熙儿也不会真的不管的,这点上,这孩子跟他父亲不一样。”
“不。”大姨娘摇头,淡笑道:“我在这里很好。”
“可……”
“我生是金成业的人,死亦是他的鬼。”大姨娘打断了他的话,“你无需愧疚,我真的过得很好。”
金成安心中钝痛,“对不起——”
“无所谓对不对得起的,真要算起来,你并未对不起我什么。”大姨娘仍是淡笑,“同样,老爷也并未亏欠我什么,这般多年来,我一直很感激你们,你出现救我于危难,老爷,救我于苦海,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若是当年我没有放弃,你会接受我吗?”金成安一字一字地问道,“若是你知道我……你会接受我吗?”
“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大姨娘淡淡问道。
“你会吗?”金成安执意想知道。
大姨娘看着他沉默半晌,方才缓缓笑道,“入金家为妾室,起初老爷很宠我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月来个四五晚,每一次于我来说,都不过是发泄,床底之间,他从未折磨我,亦不粗暴,只是却从未用心待我,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发泄的工具,抬举些便是可以为他传宗接代的工具。
后来,我怀上了,他便未曾再不留宿,元娘出生了,是个女儿,我知道他很失望,不过却并未责备我,日子又恢复了没怀上孩子之时一般,直到他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那晚上他来,没有动怒,直接问了我是不是真的……我不想承认,也知道不能承认,只是,看着他这般平静地问我,我却承认了,不知道究竟是不想骗他还是见不得他这般的平静……从那晚之后,他便没有再碰过我。”
金成安神色被痛苦侵袭。
“这二十多年来,嫁他或嫁你,有何区别?”大姨娘继续笑道,笑容中尽是沧桑,“便是他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金成业……他的心里没有容纳女人的位置。”顿了顿,又继续,“其实女人最想要的只是男人的陪伴,夜里梦魇了,有人安慰,病了有人在床边照顾,比起这些,所谓的鱼水之欢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不能让你当一个母亲!”金成安道,声音依然嘶哑。
“如今我亦没有当成母亲!”大姨娘道,没有责备也没有抱怨,“我的女儿永远也不能叫我一声母亲!”
“你可以遇到更好的——”仿佛在使劲地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一般。
大姨娘道:“是,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便是贱籍,便是下人出身,我还是有遇上好人家,堂堂正正嫁人生子幸福地过一辈子的机会,可是我不是,我不过是一个罪人之女,不比青楼之女高贵多少,如不是遇上你,我已然被凌辱,若没有遇上老爷,我必定沦落风尘,没有第三种可能。”
金成安身子颤抖,因为痛苦,更是因为悔恨,“怎么可能……”
“其他女人如何想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的妻子也必定是这般想的。”大姨娘不想伤害眼前的男人,只是,有些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便也说下去吧,“这般多年,你的妻子可曾抱怨过你可曾恨过你?”
金成安浑身一震。
“很晚了。”大姨娘起身,“我该回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送东西来了,我们之间二十多年前便已经结束了。”
“芳华……”
大姨娘听着这个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的名字,淡淡地笑了,却是无悲无喜,“少夫人并非是不择手段之人,她利用了我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的,我会安然终老的,如果这便是你所担心的,你可以安心。”说完,带上了斗篷的帽子,“保重吧。”
随后,转身离开。
金成安呆着,许久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嘶吼,随之便是仰天大笑,笑的泪流满面……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放弃!
不是金成业,更不是父亲,而只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
……
次日,金成安离开了别院。
而金氏一族的年终分红也正式落下帷幕,众人开始筹备着过个好年。
处理完分红一事之后,金熙还是登了金成安的门,没有被拒之门外让他松了口气,只是在见到了金成安之时,却是大吃一惊。
“大伯父,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金成安是在花园的亭子里面见了他的,虽然亭子四周被裹了厚厚的帷幕,里头也烧了火炉,可仍是很冷,金熙原本以为金成安难得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煮酒,可见了金成安的脸色,这分明是在折腾自己!
此时的他不但脸色差,气色差,什么都差!
“大伯父,熙儿知道自己不该那般做,你若是……”
“跟你没关系!”金成安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父亲那般一个山崩也可以脸色不该的人怎么便生了你这般一个傻儿子?”
“大伯父……”
“怎么?来认错了?觉得自己做错了?”金成安继续问道。
金熙咬着牙,“大伯父我们先回去……”
“先前还那般坚定,这般快便变了?”
金熙道:“我没有觉得错,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随后又继续:“大伯父,你若是生气可以责罚我,什么都行,可是不能……”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金成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过是学学那些文人清高雅致一回罢了!”
“大伯父……”金熙是真的糊涂了。
金成安看着他,神色转为了严肃,“熙儿,既然坚信自己没错,那便不要放弃,不要轻易放弃,否则便是后悔莫及!”
“大伯父,你到底怎么了?”
“能怎么了?”金成安笑道,随后起身。
金熙赶紧上前扶,不过却被他给推开了。
“收手!”金成安道:“我还没老到让人扶的地步!好了,回去做你的事情,不用在我这老头子这里浪费时间!”
“大伯父!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走?”金熙强硬起来,随后直接将人押着送回了屋子,又让人请了大夫,一番折腾之后,确定金成安只是风寒未愈,这才安心,不过却惹的金成安气的不行,连连赶他走!
金熙也没继续跟他磨下去,叮嘱了下人照顾好他之后便离开,不过出了屋子就揪来了金成安的长随,问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
长随自然不会说,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金熙有些恼火,不过也没有追究下去,想着等大伯父好了再找机会问问。
很快,除夕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