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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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太太是有备而来。 她是在告诉我，千万不要演出什么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戏码。在这出戏里，我是不是美人另说，而她的弟弟杨人杰，绝不想充当什么英雄。她说得很委婉，可也明确的表明了她的态度。他们不欠我什么，她也的的确确不希望她弟弟跟我在一起。

    “我……我可能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荣太太步步紧逼，我的脑子一时有点跟不上，嘴里结结巴巴的道：“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荣太太慢吞吞的说，但她的眼睛紧盯住我，目光咄咄逼人：“对你来说，人杰就不是适合的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是面对荣太太直抒已见，我仍然感觉难堪。我攥紧了拳头，真希望此刻自己可以拍案而起，拂袖而去。我凭什么要呆在这里，受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的羞辱。可是一想到可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跟杨人杰见面了，我的心里又一阵绞痛。我想起那天他紧握着我的手说：“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情形，想起他闪亮的眼睛。而我，是答应了他的！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力平复一下情绪，忍气吞声的对荣太太道：“我承认，我以前没有考虑过适合不适合的问题。但我和杨人杰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他帮我，完全是因为他这个人……很好。他是一个优秀的人，阳光、善良、热情，他的种种品质……”

    荣太太一声嗤笑打断了我：“我自己的弟弟我最清楚。他当然是个好孩子，并不需要外人的肯定和夸奖。”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可是，吴小姐，你呢……”她黝黑的眸子变得让人不敢直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知道你和人杰交往了一段时间了。长姐如母，人杰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就一定要对他负起责任。我也不是不开化的家长，现在的社会风气都提倡谈什么自由的恋爱，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社会再怎么变，门当户对这个规矩也是不会变的。吴小姐，那天你也去过我家了，看到过我家里的情形。我丝毫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是你觉得，以你的家世，且不说你现在无父无母、家贫如洗，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就是这么个我先生介绍给你的咖啡厅女招待的职业，你只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认为你能配得上我们人杰吗？”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也拿捏得极有分寸，但这一番话中的轻蔑之意昭然若揭，足以让我无地自容。我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只觉得面颊滚烫，羞愤难当。我咬着嘴唇，口干舌燥，喉咙里就象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桌子上正摆着一杯没有动过的冰水，我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了过来，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我不由打了个寒噤，头脑也似乎清醒一些。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难堪低声对荣太太道：“也许在您眼里，家世是最重要的；但在我和人杰这里，感情却是最重要的。我并没有要高攀你家的意思。其实我更情愿杨人杰只是个平民百姓，因为我从来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我不能让他脱离家庭，也无法摆脱自己的出身，因为这都是一出生就已经注定的，谁都无法改变。但是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的。也许你看扁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女招待。可我一直在努力，我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我从来没有放弃学习，就是为了要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当然我所指的不是财产，因为也许穷极一生，我也无法累积到你家的财富。但是，难道一个人的价值仅仅是靠金钱来衡量的吗？两个人更为重要的匹配条件，难道不是志趣相投、不是精神和灵魂的契合吗？”我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荣太太看着我，默默的注视了能有几分钟的时间。她的目光不复冰冷，而是透出思索的神色。她在观察，在审视，也在思考。这普普通通的几分钟，对我来说，竟象是几个世纪那样长，那样煎熬。

    终于，她说话了：“恐怕我留给了你一个恃强凌弱、嫌贫爱富的印象。你现在在心里一定默默的恨着我吧，嫌我棒打鸳鸯？”她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容：“吴小姐，我承认我在试探你，但是刚才我说的每一个字，也同样没有夸大、演绎或虚假的成份，确实也都是我的心里话。至于你说的……”荣太太停顿了一下道：“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少，我佩服你的勇气和决心。”

    我犹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花样。她笑了一下，道：“现在很少看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了。说实话，你比我想象的要优秀。我来之前，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如果你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我会想方设法的打击你的自尊和骄傲，因为你的资本在我面前一钱不值。如果你是个贪图富贵的人，那么也很简单，我会给你一笔钱，可以让你以后衣食无忧。或者，你只是被爱恋冲昏了头脑，那么我给你列出的所有阻碍，足以给你当头棒喝，让你知难而退。总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能够离人杰远一点。

    “但现在看来，你并非头脑简单。你比你的同龄人、甚至比我们人杰也要成熟几分。你认真考虑过你的将来，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确实很重要。只是，吴小姐，你现在在这里下雄心壮志，全都是因为你还年轻。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见过多少世面？你可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可知道世事多变，总有一天，时间会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你完全料想不到的样子。”

    她的话说得懒洋洋的，还透露着几分灰心丧意，只是我仍然没有完全听懂。我只是倔强的咬着嘴唇，不甘示弱的直视着她。

    荣太太淡淡的笑了，她缓缓道：“既然难得遇到象你这样的人，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