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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棋风伸手落下一子,道:“你也不必担心,命相里显示,她会是你的皇后。”

    皇后?这两年来,他抛弃自己的身份,单纯的以一个人的身份去亲近她,然而所清楚的,不过是那个人在她的心中无可匹敌的地位,而今后,就算她和自己一起位于王座之前,共看着千里江山在眼前绵延,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山河永寂。

    山河永寂。

    这四个字,到底承载着多少盛大的哀凉,这样的滋味,也不知那个开国皇帝明帝知不知道。

    但是,又能如何呢?

    百里奕站了起来,然后道:“叫人给南沉瑾送信吧,时间应该到了。”

    宋棋风也站了起来,然后恭敬的低下头去,道:“是。”

    百里奕的目光抬起来,然后缓缓的走出殿外。

    雨珠啪啪啪的落下来,溅在地上荡漾起一片片水花,整个世界浮起在白茫茫的水汽之中,恍惚的让人几乎在做梦。

    他已经抛弃了亲情,现在,不得不抛弃爱情,恐怕到了最后,为了整个国家的平衡,也会要了慕容回琛和东方华城的命。

    孤家寡人,到了最后,也只能是孤家寡人一个。

    如果,如果现在他向她奔去,是否可以,可以让她原本微薄的愧疚在他的付出下变成淡漠的爱情?哪怕只有一丝也可以。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欺骗或者利用,在她还未爱上那个人的时候就相付,是否到了现在的结果,在她心上的人就会完全的不同呢?

    可是,没有如果。

    从现在开始,从他送出那封信,利用她的这个时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机会了,哪怕以后想要将她约束到自己的身边,也不可能在面对面的倾心谈论。

    不过,这千里山河,只能是他的。

    ——

    马车在雨水中滚出一道道痕迹。

    南沉瑾坐在马车内,也在下棋。

    只不过,他的左手拿着白子,右手拿着黑子。

    他迟迟没有落子,心中颇不宁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马慢慢的踱到南沉瑾的马车旁,南沉瑾问道:“怎么了?”

    车外传来周岩的声音:“殿下,那位慕容,嗯,慕容小姐吵着要见你。”

    “见我?”南沉瑾冷冷的笑了一声,正待说话,有脚步声杂乱的响了起来,慕容玉儿柔媚的声音传来:“殿下,你就这样把我带走,我算什么?”

    周岩在门外看着他一身锦衣沾满了泥土,心中暗道,果然不是和谢小姐是一个层次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若不是你和谢小姐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对殿下还有一定的利用度,你的尸体都不知道分成几块喂狼了。

    南沉瑾掀开了帘子,在雨中冷冷的看着那个拿着一把伞的女子,问:“何事?”

    慕容玉儿自从南沉瑾一掀开帘子就没有眨过眼睛,怔怔的看着南沉瑾的薄唇微微张合,只觉得心也随着他的话语飘动起来。

    周岩一看,立马喝道:“什么事?”

    慕容玉儿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问道:“这是谁?是我?为什么画我?”

    她的手从伞下伸出,雨点哗啦啦落下来,瞬间将那叠纸打湿,而那画上的墨渍,开始乱开。

    但是,周围突然一冷。

    明明是盛夏,就算是下着雨,但是这寒气突然袭来,瞬间如堕冰窖,她往南沉瑾一看,只看到一双眼睛,冷漠无情的让人心惊,仿佛嗜血的孤狼一般看着她。

    她吓得后退一步,顿时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

    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劈手夺下她手中已经被打湿的纸张,小心的拿着。

    “滚!”南沉瑾一字寒声。

    “殿下你……”慕容玉儿慌张的想要说什么。

    “将她的右手筋给我挑了,丢到队伍尾部,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

    “是。”

    “不要!”

    南沉瑾已经落下帘子,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他的耳膜之外,然后将那些画纸一张张铺开。

    车队在慢慢的前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晚。

    雨势已经停了大半,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水渍,幸好这日他们的运气比较好,竟然在临晚的时候遇到了一家客栈,虽然无法住尽所有人,但是能让南沉瑾和周梦华住着也可以的。

    客栈很小,只有三间客房,这里本来来往的人就不多,也无怪乎这家的主人没有将客栈的规模扩大。

    南沉瑾住一间,周梦华一间,剩下的那个慕容玉儿一间,也就差不多了。

    小客栈的主人一看到这马车的侍卫,还有周岩剑上的那颗红宝石,立马就觉得不是普通人,于是伺候的愈发小心谨慎,害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都丢了。

    南沉瑾带着斗篷,和周梦怀一起进入客栈。

    两人来到房间,便有小二端茶上来,却被周岩制止,然后自己端进了屋子。

    南沉瑾看着周梦怀,道:“周先生这几日还好?”

    周梦华顿了一会儿,方才道:“托殿下的福,还好。”

    南沉瑾笑了一声:“周先生今年三十有四了吧,却还没有成亲,不知道那日送给先生的美人,先生可有看得上眼的?”

    周梦怀拿着茶杯的手一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道:“在下先殿下之忧,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

    南沉瑾似笑非笑的道:“听说周先生那日自己解决的?好好的美人……”

    “殿下。”周梦怀咬着牙齿道。

    南沉瑾打住了自己的话,然后拿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周梦怀,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强人所难不是好事。你非我,焉知我不喜?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更重要,所以,请先生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是的,殿下。”周梦怀叹气道。

    南沉瑾转了话语,问道:“陈国和平阳国的联军如何了?”

    “两国这次真是出其不意啊。反正只有南定城还在了,其他的都被占领了,他们将南定城围得像铁桶一样,还将他们的水源毁了,若非这次的雨,恐怕早就完了。”

    南沉瑾看着手中的茶盏,笑道:“出其不意,这后面,恐怕是百里奕搞的鬼吧,不过,不关我事,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我在旁边看看热闹也好,反正就算我想插手,我的军队在十天之内也调不来。其实,我在想,百里奕在干什么?带着三十万军队来看他们斗?这点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了。不过,那个谢南,也大出我意料之外,竟然守城近一月,这点,恐怕少英也有所不及啊。”

    “殿下所言极是,若有机会将谢南收归麾下,也是一个良将。”

    南沉瑾但笑不语。

    两人静对喝茶,过了片刻,南沉瑾长眉一敛,道:“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

    周梦怀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询问了一下,便回答道:“殿下,是一个少年抱着一个生病的小女孩来投宿求医,但是所有的房间都被我们住满了,所以。”

    周梦怀带着询问的看了南沉瑾一眼。

    南沉瑾淡淡的道:“不管。”

    “是。”

    一行人吃过东西,便各自睡觉,准备明天的路程。

    南沉瑾睡到半夜,便听到一阵敲门声,他睁眼,问道:“周岩,怎么回事?”

    “额,那个慕容小姐在让军医给那个小女孩治病。”周岩回答了一句。

    南沉瑾皱了一下眉头,那个慕容玉儿会这么好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心绪也有些不宁,便拉了袍子披上,然后开门,道:“我去看看。”

    油灯在黑夜里冒着烟,熏得人眼睛都是模糊的,雨点窸窸窣窣的打在瓦上,看样子明天这雨便要停了。

    周岩陪在南沉瑾身后,刚下楼梯,就听见小女孩弱弱的痛苦的哼哼声。

    南沉瑾他们将屋子都占满了,少年求了许久,那掌柜的见他们实在可怜,便让人搭了一个木板送来一床被子,在这个大堂里暂住一晚。

    南沉瑾的目光一转,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扑在床边,用帕子一遍遍擦着那个小女孩的额头,脸上着急的都快哭了。

    而那个睡在木板上的小女孩,一张圆圆的脸都是不正常的红,冷汗一阵一阵的出,但是一双手却紧紧的将一个盒子抱在胸前,舍都舍不得放开。

    这两人,自然就是小妹和石头了。

    本来还有一队人马护送,但是刚刚下山便遇到哪些残兵,结果石头抱着小妹逃了,但一路上大雨下个不停,又没有暂住的地方,小妹遭雨这么一淋,便得了风寒,都快把他急哭了。偏偏到了这个地方,客栈的人连房间也不让一间,也没有大夫,看着小妹这个样子,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南沉瑾冷眼看着,这时候慕容玉儿已经跪了下来,楚楚可怜的道:“殿下,你就救救这个小女孩吧,这是积福啊。”

    南沉瑾看着慕容玉儿这个模样,似笑非笑的道:“哦?是吗?”

    慕容玉儿艰难的压下自己恐惧的心,自从被南沉瑾下令挑了手筋之后,她就知道眼前的男子无论皮相再好,也是一个令人害怕的恶魔,她现在这样做,一方面是希望改善自己的形象,另一方面,是希望救了这个女孩,让这个少年帮助自己离开。

    她现在心七上八下的。

    南沉瑾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转,然后道:“你是南定城出来的?”

    石头一听,这才抬头,一下子只觉得有千万丈光辉射进自己的眼里,让他呆了一呆。

    这,还是人吗?

    南沉瑾笑了一声:“从南定城出来,也算不易,派人给他治吧,要什么药只管去取。”

    “是。”周岩回答着立马去办。

    南沉瑾对着慕容玉儿,冷冷的道:“你什么心思也不要乱动,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回家。”

    慕容玉儿抖了一抖,道:“是。”

    南沉瑾的目光随意一转,看了那盒子一眼,最终滑过,然后转身,往楼上去,懒懒的说了一句:

    “既然慕容小姐想要救人,那么,慕容小姐那间的屋子,就给这两人吧。”

    一宿无梦。

    第二天天果然放晴了,但是路还是很难走。

    南沉瑾起身,看着从窗户里露出的光线,觉得莫名的心乱。

    他开门下楼,周岩站在门外,问道:“是把早饭拿上来吗?”

    南沉瑾看了一眼楼下,问道:“底下什么人在吃饭?”

    周岩回答道:“是昨晚的那个小女孩和少年。”

    “哦。”南沉瑾突然间有些莫名的冲动,“不用拿上来了,我就下去和他们一起。”

    周岩吃了一惊,还是回答道:“是。”

    南沉瑾下楼,那些掌柜和小二纷纷看得一眼呆怔,而只有他恍然未觉,直直的走到那桌前,只见那个小女孩抱着一碗稀饭吃的稀里哗啦的。

    他心中没来由的想要微笑,这个小女孩,昨晚还病得要死了,今天早上就有这样的精气神了。

    他在那桌前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妹喝粥的动作一顿,抱住正在喝的碗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到南沉瑾后,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

    那个少年急忙对眼前的这个“土豪恩人”道:“她叫小妹,我叫石头,她是我妹妹。”

    南沉瑾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笑了笑:“兄妹?不怎么像。”

    石头噎了一下,道:“是表兄妹,表兄妹。”

    南沉瑾也不甚在意,吃过周岩送上来的粥,起身道:“我们走吧。”

    “是。”

    车队开始启程,一路上走得颇为颠簸,南沉瑾骑在马上,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起那个女孩抱着的盒子,到了最后,自己也不禁自嘲了一下,什么没看过,竟然对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心心念念,当真是魔怔了。

    走了十多里路,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然后,周岩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殿下,那个少年和小女孩追了上来。”

    追了上来?

    南沉瑾不由奇怪,然后道:“停下来等等他们。”

    周岩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漠无情的殿下竟然对这兄妹两个如此“照顾”,不过他可不敢多说,只有按照南沉瑾的吩咐做事。

    不一会儿马追了上来,南沉瑾捞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小妹急急忙忙的开口:“你们是不是拿了我的盒子?这个盒子根本不是我的!我爸爸说过盒子里只有两件东西,根本不是这么一大盒的金银珠宝!求求你还给我好不好!”

    周岩扬眉道:“你胡说什么!”

    “住嘴。”南沉瑾冷冷吩咐,然后走下车来,问道:“盒子调换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周岩被自己殿下这不寻常的温柔惊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了解殿下,还真以为这是他的私生女。

    “不知道。”小妹哭了起来,“这是爸爸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我弄丢了,就相当于把我的爸爸弄丢了啊,我怎么可以弄丢呢?”

    南沉瑾顿了一会儿,道:“将慕容玉儿给我带上来!”

    “是。”

    片刻之后,慕容玉儿便被侍卫带了上来,一看到小妹和石头,脸色不由一变,但是却急急忙忙的压了下去。

    “交出来。”南沉瑾冷冷吩咐。

    “交,交什么出来?”慕容玉儿道。

    南沉瑾冷笑道:“若你不想我将你的手砍下,你可以选择不交。”

    慕容玉儿一抖,脸上一红,从自己的怀中掏出盒子,怒道:“谁稀罕?一个破杯子而已。”

    南沉瑾接过,然后递到小妹手中,小妹眼泪汪汪的接过,然后打开盒子一看,叫了起来:“还有!”

    “什么还有,明明只有一个破杯子而已,我拿了一盒金子,难道不值这个?”慕容玉儿莫名的心虚。

    南沉瑾冷冷的喊了一声:“周岩。”

    周岩立马抓住慕容玉儿的手,然后提着一转,立马,一个小小的东西便飞了出来,往地下坠去。

    如果落到地上,非碎不可。

    在这个时候,一袭紫袖飞起,如流光暗剪,将那块小东西勾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是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南沉瑾手中的物品,一看之下,全部张大了嘴巴。

    这,根本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南沉瑾泥像!

    小妹张大了嘴巴,眼睛眨也不眨。

    然后,南沉瑾的手颤抖了起来,随后,他的身体往后一栽,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幸亏周岩一把扶住。

    他伸手,从小妹的手中拿下盒子,然后打开,将里面的杯子拿了出来。

    一切景语皆情语。

    他的手开始颤抖,嘴唇开始颤抖,甚至连身体,也在颤抖。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南沉瑾,这样不知所措的南沉瑾。

    他仿佛想要呼吸,但是这些空气,仿佛都随着这泥像,这杯子而消失的一干二净,唯有自己的心跳,一声声的告诉着,眼前的东西绝非所梦。

    那些渺远的记忆,在此刻滋生,经年之后,发酵的让他难以承受。

    周岩在旁边看的心惊胆颤,对着小妹,一脸凝重的道:“你的爸爸,叫什么名字,请务必告诉我!”

    那样慎重的眼神,让小妹也不由的一颤,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看到那个泥像,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的爸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咬了咬牙,低着头,道:“我的爸爸,叫谢南。”

    南沉瑾的呼吸都快消失,几乎要支撑不住!

    两年多以前的那城门,两年多以前的那个雪夜,两年多前的那个客栈,两年多前的南定城门口。

    漫天飞雪里的客栈,那句“那是我爱人的东西”,还有,那样的一掌,他是如何拍在她的身上?

    这岁月咫尺间的温度,却因为这样的差错而变冷变凉,彻骨之痛。

    南沉瑾脑袋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而干涩,仿佛一曲破败的箫声。

    如此响起: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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