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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这里尚且安定,再过几年呢?十几年呢?谁说的准……你说对不对?”
丁颜无法反驳,只能称是,“那往后要去看你们也不容易了。”
“我们又不去远了。”奚画笑道,“就在边境最安宁的地方,呆着我心里也踏实。”
*
关何的马车本就很宽敞,里头要坐四个人绰绰有余。念着晚上就将到丹萍镇,钟勇谋也没再向小二额外租借,索性四人乘一辆。
他们两个坐在车外,奚画便同丁颜窝在车里,到底是昔日旧友,而今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待细细问了她与钟勇谋成亲的过程,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我是意外得很,起初没看出来勇谋喜欢你呀。”
“你以为都是你和关何啊?”丁颜掩嘴就笑,“非要闹到书院上下都知道才好么?”
奚画不禁窘迫地抓抓耳根,“哪、哪有这么厉害。”
被她这么一提,无端端又想起书院来,奚画靠在车内长叹了一声,轻轻道:“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事出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听她此话,丁颜也沉默未语,隔了好久才开口:“那晚上,大伙儿都只顾往后门逃跑,走得急我也没仔细看。七姑娘应当是跟着她家随从出去的,还有二婶和张伯两个。”
“哦,对了。王五一还寄了封信给我们。”丁颜从包袱里翻了半天,拿出一叠皱巴巴的笺纸递给她,“他眼下人在宋辽边境之地,说是要等打完仗了再回来。”
奚画草草瞄了一眼,只是笑道:“人活着就好。”
“院士先生他们,可有消息么?还有金枝和宋大哥……”
“我是没打听到。”她摇摇头,“眼下平江已经被金兵彻底的封禁住了,城里的汉人不准出城,就是金人自己出入也盘查得十分严厉。”
依她所言,倘使他们当时并未能逃出来,而今亦有存活的可能,金兵虽然残暴,尚不至于将全城百姓尽数杀死。就像当年契丹占了幽州,不也好生安顿过宋人么?
她惯来善于宽慰自己,想到此处便松了口气。
“说起来,你也是挺不容易的……这短短两个月,又是没了娘又是瞎了眼。别人怎样就莫要去管了,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
“我这里头正好带了点党参,你拿些去,没事取一片含嘴里可以补补身子。”
丁颜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奚画怀抱软枕双目却盯着茶杯出神。
按理说,平江城内是不会有金兵的,然而当天晚上一夜之间竟冒出那许多来,不是长久埋伏于此的话,只能推断这群金兵是近日才到平江的。
而那段时间里只有顾大将军曾带他大批军入城,巧的是他来的当天夜里就出了金兵攻城的事,也就是说……他的兵,兴许都是金人假扮的?
怪不得边境的金军会投降,原来是为了引人耳目。
可也不对啊……
就算顾将军的人马是金兵,平江城郊外自有禁军驻扎,当晚出了那么大的变数,怎么没见禁军?
禁军的调兵令不在顾将军手上,他既然没法操控,那又是谁从中作梗?
车摇摇晃晃而行,她就稀里糊涂的乱想,直到傍晚黄昏时分,四人才抵达丹萍镇。
这镇子四面环山,比起武陵城是要简陋许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幸而客栈倒还有两三个。
将车子停在那客栈之外,眼见里头人来人往,不知还有无空房,钟勇谋急忙跳下车去同店伙商量住店和晚饭事宜。
奚画刚要从窗里探出头,车帘却被人伸手掀开,关何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低声吩咐道:
“我去镇上再买匹马,你们俩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奚画听话地点头,“哦。”完了又拉住他,“这会儿还有甜糕卖吗?你路上若是看到了,买些给我好不好?”
“你要吃甜糕?”他侧目在街上扫了一圈,悠悠点头,“好,我去找找。”
她笑着松开手,“那你早去早回。”
“嗯。”
帘子放下,车里有些暗,丁颜拿手肘捅捅她,打趣道:“关何对你可真好。”
奚画只是笑,俯身去拿桌上的茶来吃。
一杯茶喝完,半天没等到钟勇谋回来叫她们,奚画仍旧倒了水接着喝,丁颜却越发坐不住了,从窗边看了好几眼,终究站起身。
“勇谋这厮怎么还不回来……不行了……我想小解。”
她走到车门,弯腰要出去,蓦地又回头来问奚画:“你不一起么?”
“不了。”她摇摇头,“关何让我别乱跑的。”
“你啊……”丁颜哭笑不得,“那你慢慢等他吧,我去客栈找找勇谋。”
*
“二两银子一晚,这老板也太坑了!”往回走的时候,钟勇谋边骂边朝身后看,似乎要把这家黑店铭记于心。
“你说说……咱们就是在常德府,住万金阁,也不过一两银子啊!他这么个小地方,凭什么!”
“好啦好啦。”丁颜心头不耐烦,“不住就不住咯,你叽叽歪歪什么,没得让人家看笑话,大不了我们再换一家。”
她踩上车,“小四啊,这家客栈太贵了,另外还……”把帘子一打,抬眼时,车内却空无一人。
听她言语戛然而止,钟勇谋忙在车下问:“怎么了?”
“小四没在车上。”丁颜从上头下来,“是不是找关何去了?”
“不知道啊……”
两人心急如焚,急匆匆在客栈四周搜寻,然而唤了半天也没人应答。
此时此刻,街上有人牵了一匹枣红马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捧着油纸包好的甜糕,热气腾腾。
但见他二人神色慌张,他不由奇怪:
“出什么事了?”
“关何!你来得正好!”钟勇谋赶紧跑上去,“小四是不是找你去了?”
“小四?”他眉头一皱,“我不是让他在车上等我么?怎会找我来了?”
丁颜当即愣住,“她没跟你在一块儿啊?!”
关何摇了摇头,眸中似有不解,瞧她眼里的神情,又似乎有些明白,心头猛地一记钝痛。
他飞快打起布帘,漆黑的马车之中——
软靠上空空荡荡,杯子倒在桌脚旁,茶水洒了满地都是。
久违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上脑海,这种感觉,正同那日在平江街上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