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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向队友,张小易就在两具骨骼的犹豫中迅速攀至御者舱,掀开舱门。
丁焕亮明白了,这小子从不打算以肉身对骨骼,而是要以肉身对肉身!
张小易跳进去,砰地带上舱门,骨骼开始疯狂扭动,抽搐似地挥舞拳头,用钢叉的想去帮它,刚从正面接近,机枪突然瞄准,对着他猛烈射击。
张小易控制了御者舱,丁焕亮瞠目结舌,而且操纵着刚刚死去的尸体,在神经元活性丧失前,用手动方式发起攻击。
不到十秒,连接失活,这时用钢叉的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张小易从御者舱跳出来,浑身是血,带着新鲜的腥气,丁焕亮悚然看着他,心跳得厉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御者,却想拜倒在他脚下。
这是个天生的王者。
“挖出来了吗?”张小易问。
丁焕亮愣了愣,点头,手里是一个密封的真空袋,和一瓶酒,他下坡向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咫尺之间,他看见张小易背后的千手阎罗动了,微微的,把发射孔往这边转,那是个喷火孔,直径十厘米,这个大小,一般都是喷射高温火焰的,人体暴露其中,会在瞬间……
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身体却先一步腾空,明明如意珠死了更好,明明他来太涂就是做这件事,却义无反顾的,把那孩子扑倒。
扑倒就后悔了,肩膀一热,接着麻木,之后剧痛。
一念之差。
张小易眼前是湛蓝的火焰,还有丁焕亮紧皱的眉头,以及嫣红的天空,火焰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千手阎罗的消亡而消亡。
他把丁焕亮扶起来,查看他的肩膀,并没直接接触到火,只是被高温灼伤,掉了一层皮。
“别碰我。”丁焕亮说,他是生自己的气。
张小易放开他,帮他捡起地上的真空袋和酒瓶,转身去发动车子。
回城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堵着嗓子眼儿出不来。
回别墅,到117,张小易把丁焕亮推进去,反手关门,砰地一响。
屋里很黑,张小易还拿着真空袋和酒,也许是想做些什么,也许只是需要勇气,他拧开瓶子猛灌了一口。
很辣,不是那些改良品,是真正的酒,他咳嗽,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同样又涩又苦,烧得胸膛和胃翻江倒海:“我就是张小易。”
丁焕亮呆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是张小易,”他重复,“c709是我的父亲,那个刀格叫银钏,你要找的就是我。”
黑洞洞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丁焕亮说:“我……其实早猜到了。”
张小易有些上头,盯着手里的酒瓶,没有光,脑袋也昏沉,对不准焦距。
“你不信任我,”丁焕亮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酒瓶拿出来,“可能还觉得我是染社的探子。”
张小易不撒手,攥着酒瓶,相当于拽着他。
“这是酒精,”丁焕亮说,“不适合小孩子。”
可能是叛逆,张小易夺过瓶子,又灌了一大口。不用开灯,丁焕亮已经知道他醉了。
那不只是酒精,还有少量强效镇静剂,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要分胜负了。
啪嚓,酒瓶掉到地上,碎了,张小易抓着他的腕子,在很近的距离和他拉锯,丁焕亮盯着他看,英气、青葱的轮廓,叫人舍不得下手。
但他还是狠着心,把真空袋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里头是一件作战斗篷,样子很破旧,还带着血:“这个,记得吗?”
斗篷在江汉用白磷溶液浸泡过,白磷的燃点只有40c,空气中极易燃烧。
张小易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那件衣服好像在发光,他认得的,是妈妈上战场那天穿的斗篷。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丁焕亮说,“我从江汉带来。”
这不可能,败将的衣物作为战利品,是统一陈列在染社展厅的,以丁桢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根本没有途径拿到。
这么大的破绽,张小易却糊涂了:“妈妈……”他拽着那件衣服,声音颤抖。
摩擦会加速起火,丁焕亮制止他:“想不想穿上看看?”他把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就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想,当然想,张小易想了整整三年。
他迟钝地伸着胳膊,感受斗篷搭在肩头的重量,那么大的白磷味,酒精和镇静剂使他浑然不觉,任丁焕亮拉着,坐进窗口的旧沙发,背后就是小山似的烟花箱子。
“睡吧,如意珠。”
张小易缓缓合上眼。
丁焕亮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那张脸异常安详,沉浸在被母亲爱着的幻觉中,斗篷里浸透的白磷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像昂贵的花纹,把张小易包裹住,缓慢、温热,携着他走向死亡。
“对了,”丁焕亮说,“c709让我带给你的话是……”
张小易的眼睫抖动,沉重得睁不开。
虚构的c709,从不存在,“他说,他很想你,让我送你去陪他。”
火苗在年轻的身体上蓬勃而起,美丽,沉静,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吞噬,丁焕亮挥别火中熠熠发光的少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117的房门。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他缓步走出别墅,门口是那辆宝蓝色的小车,钥匙还插着,他坐进去,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他走的,是每次张小易带他走的路,连风来的方向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拦他,好像他只是离开家。
贾西贝,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他用爱把如意珠软化,谁杀得了那个天生的王者呢?张小易的死并不是失算,只是他软弱了。
背后砰地一响,烟花盛放,后视镜里一束接一束绽开在天空中,黄的,绿的,姹紫嫣红,装饰着这场死亡。
这个时侯,小城乌兰洽的一隅,一场简陋的葬礼刚刚结束,堆起的封土上放着五支含苞的花茎,岑琢站在逐夜凉身边,用力捏着泛红的眼角。
一旁贾西贝在哭,呜呜的,抽噎着叫“金姐”,元贞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无声地揉着那片薄背。
高修拖着一条断臂坐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怒气冲冲,他一夜之间变了,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颗仇恨的种子,冲撞着寻找土壤,想要发芽。
“她是个女孩子,”岑琢消沉地垂着头,“可我从没拿她当女孩儿待过,我只带给她鲜血,没有快乐。”
“是我要来乌兰洽的。”逐夜凉说。
岑琢摇头:“我同意了,我才是伽蓝堂的老大。”
“任何较量不可能只有胜利,”逐夜凉就事论事,声音里透着超然的冷漠,“从沉阳出来前,你说过,与其在家里被人杀死,不如长qiang出关,断在染社的心腹,怎么一点挫折就让你懦弱了?”
岑琢捏着拳头:“要断也是我断,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
逐夜凉顺势握住他的肩膀:“你断了,我们也就散了。”
“或许,”岑琢不可避免地动摇,“我们当初就不该离开沉阳。”
逐夜凉的手微微使力:“岑琢……”
这时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梦境一样,连绵不灭,还有爆炸似的声响,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是什么?”高修站起来。
“是太涂方向。”元贞说。
贾西贝从他怀里探出头,眨着红眼睛往远看,很美很美的,一大丛花朵开在天边。
“如果你在乌兰洽,看到太涂上空有好看的火光,那就是我放给你的烟花。”
“小易……”他揪着元贞的衣服,“是小易!”他眨巴着眼睛,又哭了,“他说过要给我放烟花……金姐、金姐没看到!”
元贞哄着他,小声问高修:“什么是烟花?”
高修耸肩:“不知道。”
逐夜凉当然认识,每年节庆生日都要放的东西,一天璀璨,倒映出满江斑斓,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而现在,他低头看看岑琢,松开了手。
乌兰洽另一端,搅海观音推开宋其濂,蹙眉盯着窗户,那张脸肿得老高,但没有一处骨折,岑琢还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宋其濂停下涂药的手。
“好像有光。”她推开椅子,走到窗边,看到太涂方向漫天的烟火。
“哪来的光,”宋其濂催促,“快,把这点药上完。”
搅海观音睁大了眼睛,染社说的居然是真的,天上真的开出了花,按之前说的,这是太涂易主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