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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地,冰儿反常地默了默。等级制度,就算在号称人人平等的现代,也没能完美无疵地贯彻实施。证据就是,她这个“野生”的“大小姐”每次从郊外回来,都会被那些“土生土长”的名媛公主们冷嘲热讽一番。更何况这阶级划分极其严明的古代?
“太后还不知道吧?”冰儿望向清月,清月点头。冰儿沉吟片刻,唤采青拿来笔和纸,写了些什么,交给她。“这封信送出去后,把笼子里的鸽子全放了。以前收的信都放在樱阁的书桌里,鸽子放了就拿出来全部烧了,若是被查出来半个纸片,拿你是问!”
从未见冰儿这般疾言厉色过,采青忙正色应是,从冰儿手中接过信,匆匆地就去办了。看着采青离去,冰儿转向清月:“好生擦干了再回去,免得让太后看出了端倪。另外回去后,让小乐子公公封了宁寿宫里丫头奴才们的嘴,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哦!”清月怔怔地看着冰儿雷厉风行的样子,一时呆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旁的水莲心中也不由一惊,她早知道冰儿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透明,蒙古王子一事更说明了她城府之深。但此时冰儿所表现的稳当持重,深思熟虑,却还是令她始料未及。说冰儿大智若愚,或许有些抬举她了,不过此刻,却唯有用这个词来形容她最贴切!
说完这些,冰儿不由皱紧了眉,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碰到这种事倒霉的不是她!
来来来,让我们探讨一下,自古以来这种公主与穷小子、王子与灰姑娘的宿世孽缘的共通特性。
首先,是嫌弃。这自然是高贵的一方对低贱一方的。因为只有站得高,才有权利去俯视嘛。造成这种角度的原因无外乎金钱地位身份以及名望。其次,便是拆散。棒打鸳鸯嘛,不得不说是解决这种门不当户不对姻缘的最简捷,最方便,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再则,就是杯具了。像王宝钏与薛平贵这种历经磨难,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毕竟有几个女儿家像王宝钏那么坚强有主见的?而又有几个男儿像薛平贵那样平步青云之后,仍不忘糟糠之妻的?
而冰儿作为高贵的一方,已经可以用贵无可言来形容了。太后宠着她,万岁爷由着她。十七位王子阿哥里面,有十数以上的阿哥与她关系亲近,非比寻常。更有甚者,还有暧昧不清的。要是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知道了她与一个戏子搞在了一起,就算不会一个激动碾死柳玉生,找茬儿至少还是会的。
想到这一层,冰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清月性子淡雅,不喜是非,连她都知道了,太后会不知道?皇上会不知道?那些个阿哥格格妃子们会不知道?
若是硬要当作不知道,怕是有些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了。那若是知道了,怎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柳玉生这两天写的信简单如常,并不见异样。可这是真太平,还是他人粉饰的太平,抑或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冰儿坐不住了,她冲到院子里。此时雨稍歇,天却未睛,灰蒙蒙的像一张天罗地网,冰儿站在院里,一身白衣分外突兀,恰似那落入网中的小白兔。
甩甩头,冰儿将这种不吉的念头抛出脑海。恰时,一群白鸽从后院腾起,夹着扑棱棱的拍翅声从头顶飞过。冰儿远目眺望,目送那群白色天使离去,心中不舍与担忧参半。如此一来,她虽不能再与柳玉生联系,柳玉生危难时却还有一丝向自己求救的机会。
希望能及时吧。冰儿心中祈祷,最后看一眼愈见远去的鸽群,冰儿心情沉重地回到屋里。
在她转身进去的同时,那远空处的鸽群突然起了骚动,一阵箭林矢雨过后,竟是一只都没剩!
冰儿还不知道的是,柳玉生那边并不太平。十阿哥是被八阿哥压着,才没有去梅兰坊一探究竟。可其他的王公贵族,就没有人约束了,纷纷结伴跑去梅兰坊一睹尊容。不过也仅是看看而已,毕竟玉冰格格胆大妄为的名声在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时,就连十四阿哥都敢打,更何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现在!不过,万事都有个例外,总有些胆向恶边生的人(原话:恶向胆边生),嫌生活过得太过无味,毅然去挑战冰儿的淫威。
这些不是柳玉生不告诉冰儿,而是那些事在他看来就是小事儿,不值一提。
此话别过。另一边儿,随着夜色渐沉,冰儿的心也跟着落入黑暗。天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竖起耳朵,这片天地竟只有稀疏的风雨声入耳!
太安静了……这夜安静过头了……
冰儿心中不安愈甚。自清月下午回去已四个时辰有余,竟只言片语未传!心惊之余,她只好做最坏的打算。另一边,万岁爷出巡回来已经五天了,放出去打野的几个阿哥竟没有一个人来看她?气愤之余,冰儿惊惧更甚。强自镇定让自己不要往更坏处想,可脑子里不由开始思索,能让十几个阿哥们听话,不向她透露半点风声儿的是万岁爷,还是太后?
越想心越惊,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再往下去想。最坏就是柳玉生现在已经被拉进大牢,忍受着各种酷邢……一想到那玉一样纯洁的人要遭那样的罪,冰儿心猛地一缩,像心脏里的空气尽数被抽气筒抽尽一般。
不行!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冰儿不由起身,将心神从心慌意乱中抽离出来,准备拼命一搏。
这时,水莲突然走了过来。她一把捉了冰儿的脸放到眼前,轻声却极认真地问道:“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水莲小心捧了冰儿的脸过来仔细地琢磨,唯恐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那样的情绪出来。
冰儿正想着趁夜去劫狱的事儿,被水莲这么一问,不由愣住。待回过味儿来,由着她扳着自己的脸,心里把想起柳玉生的感觉和想起十四的感觉稍加比较,无须多体会,只是在刚想起那个名字时,感觉到自己生命里有那么一个人,心里那种感觉,那种情意,那种伤痛……是任何人都无法比的。
“放心吧……”冰儿柔声说道,听来像是在安抚水莲,只有她自己明白实则是在安慰她自己,“仅凭一时感觉便义无反顾去爱一个人的那个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水莲心中一惊,冰儿言语如此哀切,听来像是受过伤害的人。可是,她什么时候爱过?
“格格!”就在二人各自心绪不宁的时候,采青未及通报,来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只容她三人听见。“刚才后院里飞来一只全身乌黑的鸟,怎么赶都赶不走!奴婢想近身,它又不让,一进十步之内,它就跑开。”
冰儿大眼一转,立时小声道:“采青跟我来,水莲去樱园!”
冰儿一使眼色,水莲立即心领神会。樱园里的树木以七星阵布局,此局算不上精妙,但隐藏身形却是再好不过。人隐在其中一棵树后,外面的人不管以哪个角度察看,都难以发现。
见水莲悄悄去了,冰儿带着采青去了后院。采青口中的那只浑身乌黑的鸟其实是许墨养的雏鹰“漠鹰”。因为还没长大,羽翼未丰,还看不出雄鹰的英姿。不过物非凡种,岂能因幼小就被人小觑?在冰儿第一次见它,嘲笑人家长得活像只秃鹫后,就被它拒于十步之外,因此被冰儿硬塞了个“十步”的绰号。后来,冰儿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百般讨好,才进了三步,绰号也由“十步”变成“七步”。
许墨眼看自己养的雄鹰,对“漠鹰”的反应小于“十步”、“七步”这样的绰号,恼怒不已,最后一气之下,把名字改成了“步离”,结果却成了步离步离,步步不离。
冰儿一听采青说不能靠近十步之内,便知道是步离了。刚至后院,人未到便听扑腾一下,鸟拍羽翅的声音,一个黑影从房顶嗖得一下,向二人疾飞过来,快若闪电。
采青吓得尖叫一声,急忙躲到冰儿身后。眼瞅着黑影接近,却不见冰儿有所动作,只是一张俏脸愈加沉重,黑得几乎堪比那乌漆麻黑的鸟了。正奇怪着,就见冰儿平平伸出了手臂,黑影扇动翅膀,凌空刹住身形,姿态潇洒飘逸,同时身下探出两只利刃一般的爪子,对着冰儿纤细的手腕抓去。尖锐的爪尖在烛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仿佛只要轻轻一划,冰儿雪白柔嫩的腕就会齐齐断裂。
采青骇得双眼紧闭,不忍去看。
等了良久,不见异响,采青忍不住睁开了双眼。看到的一幕却不由让她张大了嘴巴。只见冰儿正一手端着黑鸟,一只手掌心朝下地对着鸟身,庞大的真气鼓荡,将鸟身黑雨打湿的羽毛烘干。而黑鸟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抻头伸脖的闭眼享受,时不时地抖动一下身子,将全身的羽毛张得更开,却偏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这时她才注意到黑鸟头上,那弯如新月的尖嘴,嘴巴不由张得更大。
“竟然是鹰,搏击长空的雄鹰?!”采青喃喃地道。身为满族儿女,她对鹰并不稀奇,也近距离接触过。只是没想到冰儿会有这么一只,而且关系看来非常亲昵。
冰儿对着采青点点头,并未有其他言语,然后开始在步离身上翻找,最后在它右翼腋下的羽毛处找到东西,小心收好,轻轻拍拍步离的脑袋。“趁着夜色回去,安全些。”
说着就向外走去,而那鹰竟也似听懂了一般,抖了抖羽翼,蓄势待发。
出了院门,冰儿一抬手臂,步离就着她的力,双爪一蹬,击空而去。
氤氲夜色中,步离挥刀舞剑,斩雨帘,划长空,朝着紫禁城外飞去。而在那形如鬼魅的飞行中,除了疾厉的斩雨破空声外,再也听不到半点儿其它声响。
采青呆呆望着静立在屋顶一角,冒雨目送步离远去的冰儿,夜色掩盖下,她不知道冰儿能看见什么,但见她神色凝重的样子,只好由着她,默不出声。
这样的沉默并没过多久。步离飞走之后,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采青就听到一声嘹亮悠长的鹰啼,划破长空,遥遥传来。而冰儿听到鹰啼之后,立即以指附口,回以同样响亮绵长的哨音。
那远去的鹰听到哨音后,发出一道更加悠长的鹰啼,携着风雨之声,渐渐消于雨夜之中,冰儿才收回目光,飘然掠下屋顶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