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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其实是我阿爸不让我们念书,他说女孩子反正要是要嫁人的,念书多又有什么用。我两个姐姐都没有念书呢。”
“阿南姐,生产队里的人都说你喜欢哇子哥哥,是不是真的。”
方南花羞愧地微笑了,说:“阿伦,你说,哇子哥哥,好不好。”
闻伦用力地点头,说:“哇子哥哥是好人,就是生产队里的人老是欺负他,他就是老实。”
“老实的人才会诚实,不会欺负人。”
“那哇子哥哥,肯定也喜欢你。”
“你不要乱说。”
“我去跟哇子哥哥说,你也喜欢他。”
“你千万不要乱说。”
方南花的脸容隐隐约约在床前出现,带着笑容,给人亲切,片刻又变得面目狰狞,绿鼻子红脸孔,张开镣牙大口:“还我命来!……”
闻伦吓得大惊心慌起来,一震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坐在床铺上,还在胡思乱想,顿即额头上冒着冷汗,想着方南花怎么会对自己说“还命来”。闻伦不明白。
“难道是……”闻伦想着。
闻伦想起自己欲轻生时那情境,当时要不是哇子爷过来挑水,也许自己早已经陪娘亲去了。应该谢谢哇子爷无形中救了自己一命。
闻伦自言自语地说:“肯定哇子哥哥现在也不知道有多伤心,他是否知阿南姐姐是那样的喜欢他。听村落里的人说,哇子跟南花两厢情愿相爱着,已经不是公开的秘密了。如果南花跳井自杀时哇子哥哥在她的身边多好呀,南花就会仍活在这个村落里,活在这个世上。在泉水井里打捞南花的尸体时,没有人见到哇子,但是是否是哇子作的孽?”
闻伦想着自己吓着自己了。此时的哇子正如闻伦所想,他是有多么的伤心。他坐在自家门槛的石墩上。他家门口是一片田地。冬天里稻草被堆成垛的,农田里如金字塔形顶状的稻草四处都是,便什么也没有了。田地里一片空白,种下的蔬菜只苞着芽子,黄昏时,几只狗儿在散乱的稻草上追逐,你咬咬我身上的虱子,我舔舔你身上的毛发,捕捉着对方身上的乐趣,时而冲天狂叫几声,原来是别村的狗儿窜来了,叫来同伴一起来围攻别村的进村觅食狗儿。
“滚开。”一只狗儿上前叫喊追赶对方。
别村狗儿凭借着自己高大的身子,吐出一副长长的牙齿,叫嚷:“关你什么事情,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盘。”
“你回你们自己村落里去,别到我们的村落里来。”
“你少管。”
这时狗们听到呼叫声音,纷纷围过来了,那狗儿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幸亏它高大,众狗儿围追着的时候,还是让它轻易地逃出包围圈。
哇子坐在石墩上抽着水烟,叭嗒着没有烟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烟斗里没有烟丝了。夜深的孤寂,激发不起他往日的激昂情怀,他无意中看了看烟斗,才明白没有烟丝了,于是又塞了一团烟丝在烟斗里,点燃抽起来,一团团的烟雾如他的心结在迷惘里缠绕迷惑,纷乱而找不到方向。
他知道方南花跳井自杀了,就在今天下午活生生的她永远也见不到人间的灯火。他也知道这个事实是她父亲方正团一手制造出来的,本是一家人,却欺贫爱富,本是亲人,而扬嫌避丑。南花也太不懂人情世故,嫁给一个瞎子,总比自己一了百了令人伤痛要好。自己一了百了,但是自己的娘亲呢,弟弟妹妹呢,所有的亲人呢?还有我哇子呀?没有人不在为她伤心流泪,不然她娘不会那么嚎啕大哭,那么伤疼诉苦。
想到这里,哇子的眼睛里慢慢地湿润了起来。打从闻大力丢了大队书记不做以后,哇子成了没有主子的“奴才”一样,老实巴交的他,自个儿老老实实呆在生产队地里干活。他想着人都会有自私的时候,大队书记闻大力走出了村落里,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不知他在偷,还是在抢,总得给人一点眉目。现在这些心里话儿跟谁说,谁站出来替自己作主。
南花也走了——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回头看看这个不辨是非的世界。哇子开始有些恨南花,就算自己要一了百了,也应该跟自己打个招呼,连一个招呼也不跟自己打,就这样捌下任何人不理睬了。
屋子里传来哇子爷的咳嗽声,咳嗽声中夹杂着他的哆嗦声。南花走了,他似乎倒有些高兴。他不愿意祖祖辈辈的任何人跟方家扯上什么关系,方家是地主,剥削人,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闻家多少人为他们做牛做马做了一辈子。应该感谢毛主席的大恩大德,帮助穷苦老百姓翻了个身。因此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迟早是没有好结果,说不定还要拿出去批判——阶级界线要分明。不说这些,瞧他们那副德性,先前不是一样逼死人,打死人,甚至于杀人。
哇子爷哆嗦着,仍在努力地咳嗽,这些年饿得他只剩下一层皮支撑着他那幅骨架。他仍旧能够好好地活着,可以说是奇迹了。
哇子了一把眼泪加鼻涕,眼前的一片灰白,那是天宇里充塞着雾气,这些雾气正他是的一片一片的忧愁,却描写不出文字的详尽叙述。他不敢站出来吼叫一声,连哭一声的胆量都没有,他更不敢向世人宣布这个自杀的大姑娘南花是自己的女人,他只能在夜深人静里偷偷地流着泪水,只能偷偷观望埋下南花尸体的那柸泥土,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击打在林子里树枝上,跟一棵棵的荔枝说南花是自己的女人。他又岂敢面对这个是非的世界,向世人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