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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七晴睁开眼,土窑里一个人也没有,小心翼翼开门朝外一看,原来这简陋土窑独立坐落在荷芳寨对面一个草叶繁茂的冈陵上。天气很好,小腹微凸的悍妇梳了个大包髻低垂后颈项上,站在土窑门边儿一只水桶前弯身舀水浇菜。她穿了件米白襦衫外罩交领偏襟束带长袍,以白色宽布条儿交叉胸前并绕到后背兜住襁褓中的小男婴。男婴好小,趴在襁褓中不知人间疾苦地熟睡着。
土窑门前有块田,田不大,以一排半个人高的树篱为界,土里光秃秃的正值休耕状态。悍妇的儿子闲来没事儿,手握长竿骑着马在田当中来回跑,忽儿左、忽儿右,看准地上小石头挥竿一击,让小石头飞出了十数尺远,穷极无聊,打发时间。
悍妇见憨仔偷懒玩乐、不事生产,忍不住直起身子,扯开嗓门儿对着秃田叫骂道,「憨仔,你整天混吃混喝也就算了,大雁经过也不知帮一下。你还能多懒啊你?」每一加重语气就愤懑难当地向上扬脸、用力甩头,而她句句都加重语气、扬脸甩头,越骂越凶,终至一发不可收拾。骂到告一段落心仍不甘,遂气呼呼踏上门前的秃草地,高举弓箭朝天上随便瞄准了一下,糊里胡涂也就射下一只大雁。大雁方才落地,悍妇又重起炉灶继续开骂,任凭那雁躺在草堆儿里,懒得去捡。
悍妇唠叨是挺烦人,但是憨仔思路单纯,好欺负,对娘的滥骂并未放在心上。心志散漫的他嘟着嘴露出一脸无辜相,挨了骂才拿起弓箭,上下垂直掰开弓,仅握在腰际高度即没头没脑朝上射出一箭。姿势虽不符常规,倒也歪打正着,眼看翅膀张得老开老开的一只大雁就这么中箭。
憨娣肩头和臂膀浑圆多肉,长得比普通男人还要雄壮,后脑勺用大簪盘起一个椭圆大包髻,包上头巾,身穿交领布衫,长长的大褶斜裙曳地,这会儿肩头扛了一只羊送上车去,又坚持跟娘要回婴孩儿自个儿带,一刻都不舍得分开。悍妇懒得啰嗦,也就随她去。草地上日照强烈,单纯的憨娣骑上马,讲了一声「乌……我走……了!」就拖载着板车上的羊,和她与哥哥憨仔糊里胡涂乱伦生下的男婴,缓缓驾车走了。
憨娣花了一早上把羊送到肉贩家卖了钱,回程在快到家的沙石路边儿停车暂歇,迫不及待把婴孩儿抱下车,揣在怀里把玩儿,享受母子随地坐下一块儿晒晒太阳、透透空气的简单幸福。透气的当儿她全程低着头,心满意足看着怀里初生的孩子,欣慰得不得了。婴儿没穿衣服,直接裹在襁褓中,两只小眼似懂非懂回望着母亲,充满好奇。
生产过后的憨娣心宽体胖,忙了一早上,随意交迭的偏襟领口松垮不整,头巾散了,包髻松了,发丝蓬乱无比,她丝毫不以为意。比起憨娣的大块头儿,刚出世才十几天的婴儿显得好幼小。憨娣看了又看,欢喜之情按捺不住,不觉咧开嘴笑。这么好的天,得以怀抱宝贝孩子闲坐片刻,即使智能有限如憨娣也懂得百般怜爱,好生惜福。
前方不远处有位长相俗气、穿着朴素的三十多岁民妇,里里外外三件杂色粗布衣凑和着穿,外加一条长过小腿肚儿的浅灰裙。她手里捧着刚捡来的柴薪,好好的路走到一半,忽然拉着五六岁的儿子闪到路旁乱石长草间,卑躬屈膝让一名大人物路过,唯恐有所冒犯。情况不对时,正常人知道躲开,可憨娣不懂得回避,就发生事儿了。
所谓大人物不过是大东黄巾军派出来先行探路的一名武士「方荣」,一身土黄军服未穿铠甲,行经此地见憨娣怀抱婴孩儿坐在路边儿,就唤她上前。憨娣以为来者顶多问个路,遂轻松自在走到高大战马旁站定了回话,哪想得到方荣态度蛮横、懒得啰嗦,张口就向她强索怀里那孩子。憨娣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人向她提出这种要求,愣了半晌才揣着孩子双膝跪地,扬起脸朝高踞马上的方荣殷切哀求道,「不……要……好……么,不……要……好……么?」
对于一般小老百姓而言,人生在世,强权凌弱似乃天经地义的事儿。憨娣势单力薄,没得争没得抢,只有重复着再简单也不过的词语请求再请求的份儿。方荣压根儿不耐也毫无怜悯,对她的哀求总归不容,整件事儿由不得憨娣不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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