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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十月二十,天蒙亮,晨微寒,一群穿着绯紫色朝服的大臣排着长队挨着宫墙有序向为政殿走去。大臣们睡眼惺忪,天冷早上雾大寒气重,他们身上大都披着宽大披袍,两手相交连同朝板一同揣入袖口。大家相对无言,想着熬过这一天,明日便可休息了。冷清的宫道上,除了宫人见礼问安声,便只剩佩饰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及轻微衣物摩擦声。裴至走在人群中,看着朝板,眼神飘忽。若是仔细观察,众人会发现平时总是清爽整洁的裴尚书,今日一脸憔悴,眼窝下青黑一片,双目无神,鬓角发丝微乱,俊美的下巴上布满胡茬。裴至昨夜一夜未眠,独自一人干坐在书房,看着手中的锦囊发呆,思绪被拉得很远:
昔年,裴府院中,一群小丫鬟成排站着,女掌事拿着她们的卖身契正挨个叫名字。那日,他刚好从平县回来,因为破了一桩大案,心情很好,进门便听到掌事叫着
“简笙”
“嗯”
一个很小的声音回应她,掌事皱眉,不满,严厉地扫了那女孩一眼,呵斥
“进了裴府就要守裴府的规矩!点到名字就要大声回应,没吃饭是怎么着?”
众女孩窃笑,掌事清清嗓子
“简笙!”
“到!”
女孩抬头挺胸,声音洪亮,面上却毫无惧色。见裴至看过来,挑衅般扬眉,裴至一怔,常年板着的脸此刻竟然绽出一朵花来。他走过去,无视那些小姑娘含羞带怯的探视,问掌事
“她们是谁?”
“回少爷,这些都是老爷从外边买回来的婢子。”
裴至大致扫了眼,他爹每隔几年都要从外边买些婢女回来,无一例外都是十一二岁长相标致的女孩。他曾问过他的父亲,为何频换婢女,他父亲回他,府上仆从大都签以活契,不长留,故而每隔一两年便要换人。他因常外出,不太关心家事,只觉稀疏平常。裴至看向那个无畏又傻乎乎的女孩,心中呢喃:简笙!突然很想听她说话,走到女孩面前,裴至淡声
“你叫什么名字?”
简笙一愣,她一直在打量这个人,却如传言,颇有一番风骨,比之其兄简章略胜一筹。简笙下意识挺腰,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用同样的语气
“简笙,你又叫什么名字?”
裴至一愣,第一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不觉莞尔
“裴至。”
说完转身对掌事道
“这个丫鬟我要了,院里刚好缺个端茶倒水的。”
掌事一顿,打量了简笙一眼,裴至不喜女人伺候,房里连个像样的婢子也无,今次还是头一遭,犹疑片刻,掌事点头
“如此,我需向老爷请示,明日便将她送去你院中。”
裴至不再说什么,举步离开。看着那背影,简笙松了口气,她成功了。第二天,裴至从官府回来,见简笙蹲在他书房抹地,皱眉
“你在干什么?”
听见声音,简笙回头,眉目清致,秀气的鼻尖沁着几粒晶莹的汗珠。裴至看着竟有想咬一口的冲动,正为自己有此荒唐的想法而诧异时,简笙已经站了起来,她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可还是比他矮了一个肩。看着眼前娇小细长的身板,裴至不满
“我好像缺的是‘端茶倒水’的丫鬟吧,去给我倒杯水来喝。”
说着越过她坐在桌案前,一脸严肃地翻看从部里带来的卷宗。简笙皱了皱鼻子,提着水桶出去了,半刻钟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托,走到书桌前,轻轻将一盏茶放在他眼前,细声
“你要的茶水。”
裴至头也没抬,发出一个鼻音算是回答,始终埋头文案中。站了好一会儿,房中只剩刷刷的翻书声,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样子,简笙尴尬地抄抄手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
闻言,裴至翻案宗的手一顿,看了眼面前的身影,伸手取过砚台上的笔,命令
“磨墨!”
简笙一顿,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垂眸,半天没动。裴至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站着,挑眉
“不会?”
简笙抬眸,眼中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落寞,摇摇头,裴至默然,片刻
“可识字?”
简笙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
“学过一些,但不会写。”
说来还得多谢谢简章呢,她每天都要被逼着做很多事,她爹不准她读书识字,把所有钱都用来供简章读书了。简笙很喜欢读书,一得空便偷偷跟着简章学认字,她本来聪慧又学得认真,‘千文’里的字,她大都认得。
裴至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笔,淡淡道
“我叫你来可不仅仅是伺候茶水,有时候还要帮忙整理书籍,记录档案什么的。光会认字可不行,况且”
说到这儿,裴至一顿,打量着简笙。见她一脸无措,咬唇紧张地看着自己,裴至放下笔
“况且有些字你还没认全,所以——”
裴至话还没说完,就听“哇”的一声,简笙皱着脸,豆大的泪珠哗啦直掉。裴至一下子慌神了,手足无措地走到简笙身边
“怎么了?我也没别的意思。你怎么就——”
简笙红着眼睛,哽咽
“呜呜,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回去,你们都不要我了。呜呜”
裴至一怔,哑然失笑,抬起手又放下
“你伤心的是这个!可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更没有要让你回去。”
“真,嗯,真的吗?”
简笙抽噎着,一颗泪珠半挂眼角,鼻尖红红的。裴至看着竟莫名心疼,移开视线,咳了咳
“真的,我从未有要将你送走的想法!”
“那你刚才~”
简笙怯怯看着他,裴至抚额,解释
“其实,刚才我想说,你不会写字的话,最好去学一下。”
简笙止住哭泣,吁了口气,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一顿,又问
可是,我要到哪里去学呢?我身上一分钱也无。”
她爹把她卖身的钱都拿走了,一个子儿也没留给她。裴至低头,稍加思索,突然认真道
“我可以教你,不过你得保证认真学。”
简笙眼睛一亮,激动地抓着裴至的袖脚
“真的!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而且我学东西很快的,肯定不让你失望。”
裴至抽抽嘴角,真是大言不惭啊。至此,裴至一得空便把简笙关在房里,单独教她写毛笔字。
简笙至裴府三月有余,在裴至‘耐心’教导下,她已会写‘千文’中所有的字。上元节将至,裴至允诺带她去放灯以作奖励,简笙欢喜地期待着……
正月十五,简笙心心念念的上元节到了。按习俗,上元节放夜三天,人们可携伴赏灯夜游。这天京都格外热闹,裴府处处上新灯,人人乐开怀。一大早,简笙便换上新衣,对着镜子用从掌事那借来的脂粉,照猫画虎在脸上涂抹。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舍得出门,一开门,远远便见裴至站在院中。寒风里,梅树下,少年一袭青衣,眉目如画,见她出来,微微扬唇。轻风浮动寒梅香,少年青丝半散,似与落梅共纠缠。简笙心头一动,小跑到少年身前,咧嘴
“怎么这么早?”
裴至看着她猩红的‘大嘴巴’,皱眉,上前,突然伸出手,用拇指轻抚她的唇瓣,简笙俏脸一红,心跳加速,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裴至不满
“好丑,回去擦掉吧。”
稍稍站远一些,看着她‘姹紫嫣红’的脸,裴至噗嗤一笑,
“哈哈,我说你刚刚走来看着这么眼熟,原是像我书房里的那幅门神像啊。”
简笙……有些人的美好仅止于安安静静地站着,比如裴至,她觉得,他不适合开口说话。简笙愤愤瞪他,回身边跑边说
“那你等着!”
半刻钟后,简笙打开房门,走向裴至。看着她聘婷的身姿,裴至突然有点后悔让她去清洗。简笙走过来后,裴至却道
“等我片刻。”
简笙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跑没影了。裴至回来,手中拿了个幕篱,伸手递给简笙,命令
“戴上!”
简笙疑惑接过,看着手里的东西,别扭
“不要!”
裴至一怔,没想到她会拒绝,她一向很听话的。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裴至松口
“简笙,别闹,你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
简笙反问,裴至干咳一声
“今天人多,坏人也多,你就这么上街,很容易被人盯上。”
简笙一默,闷闷
“可是我不想戴这个。”
她才不傻哩,戴着这玩意儿还怎么吃东西?裴至这个小气鬼!裴至沉默地打量她半晌,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你换上我的衣服?人贩子一般只对女人和小孩下手。”
简笙想了想,问他
“你比我高这么多,哪来合身的呢?”
裴至笑了笑
“我有一些旧时的衣物没扔,应该有适合你的。”
来到裴至房中,简笙看着他从箱底翻出一套白袍
“喏,去试试。”
简笙拿过衣服走进屏风换好,照照镜子,将头发束起。当她再次出现在裴至面前时,裴至终于满意,带着她出门了……
街上人山人海,彩灯高挂,远处灯楼、灯树、灯轮隐隐可见。看着简笙蹦跳欢快的身影,裴至郁结几天的心情不由变好。
最近京中出了个案子,让他觉得有点棘手。棘手之处不在于案件侦破难度,而在于案件审判结果。罪犯是个只有十二岁的男孩,名叫程放,元月初五午后和一个富商之子在河边起争执,程放一怒之下把人推进河中。正值冬季,两人穿的又厚,再加上不识水性,附近又无人可助,那富商之子便活活给淹死了。接到报案后,裴至了解了事情经过,程放由于受到侮辱而在争执中杀人。按惯例,这类案件一般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当作民案纠纷,若死者家属肯接受赔偿,程放家属代为赔偿即可免除于刑。二是若死者家属不接受赔偿,那此案便属于刑案,按当朝例律程放当被处死。富商毫无悬念地选择第二种处理方案,执意要程放偿命。程放父母是老来得子,因此格外看重他。投案后,听到审判结果,程放父母哭着抢着要为他承担罪责并承诺愿倾尽一切赔偿死者。而富商坚决不接受,放言一定要亲眼看着程放行刑。二老听后当场哭晕过去,而后每日集邻里四坊堵在刑部门口,要求法外开恩。富商也不示弱,带着家人也坐在刑部门口,要求坚守法理,严惩凶手。此事一时轰动,皇上大致了解后,便命他亲自审判,并在月底前了结此案,结果要公正且合民意。这可难倒裴至了,他向来严正执法,铁面无私。但看着二老头发斑白每天以泪洗面,为程放的事四处奔波求人,好不心酸。而另一边,富商也不是好惹的,你会哭惨,他这个受害人家属难道还会输给你?于是当着他的面天天上演催泪大戏。任他平日如何聪明过人,记忆非凡,此时却全然束手无策。还有半个月就到期限了,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难得,上元节才得空休息一下。
裴至看了眼简笙专注的身影,哭笑不得,这家伙正盯着食铺流口水呢!裴至上前,状若无意
“早饭没吃,有点饿呢。”
简笙一喜,笑眯眯地看着裴至,裴至暗自发笑,揶揄
“怎么?你也饿了?”
简笙点头,眼中尽是期待
“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今天我做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
裴至点头,简笙欢呼
“裴至,你太好了!”
而后用手吧啦着将想吃的食物一一陈列
“那我待会儿要喝一碗肉粥、还想吃东街的胡饼、桃酥、面茧、还有肉包子!”
裴至瞠目,打击她
“你属猪么,这么多能吃得完?”
简笙幽怨地看着裴至好半晌不说话,裴至无奈,摇摇头
“罢了罢了,带你去就是了。”
二人欢快地朝东街食铺走去,身后,一布衣少年悄然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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