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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孟彰没有想到会有韩濯出面求情,他看着韩濯,面色冷峻地回绝道:“军中一向赏罚分明,此事若不严惩,则律法颜面无存。我意已决,韩将军不必多言。”
“孟万户明察秋毫,不愧是当世名将!”见孟彰弹压了众兵卒并且重罚了陆秀帘,宋思正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孟彰满面堆笑地吹捧道。
“不敢当,孟某只是做了一个杂役分内的事情罢了……”未等宋思正反应过来,孟彰已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提至眼前,目露寒光,“若是换了我,早就一刀宰了你!哪还轮得到你爬到这里来告邪状?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滚!!!”
说罢,孟彰重重一放,将宋思正摔坐在地,后者不敢多言,赶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在士兵们的唾骂下狼狈而逃。
临近午时,星纶河西岸的河滩上树起了一个十字形的木架,在数千将士的注视下,被剥去衣甲的陆秀帘在行刑士兵押送下行至木架近前。一个人抓着他的双手试图将其捆在木架上,却被其用力挣脱开来。
“无需绑我,不过就是三百鞭而已,我不会躲,更不会逃。”陆秀帘淡淡说着,自己将双手紧紧抓在了木架上。那个士兵无可奈何,只得转过头看向正在远处观望的孟彰。
孟彰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对这个倔强的备官又多了些许欣赏,他对着行刑士兵点了点头,示意对其不必捆绑。
“一!”
“二!……”清脆的鞭响和行刑官的报数声回荡在空旷的河滩上,每一声鞭响之后,陆秀帘的后背都会多出一条一指粗细的血痕,行刑官手中长达九尺的水蟒皮鞭舞得呼呼作响,将人犯的后背抽得血珠横飞。
陆秀帘的牙关咬得发白,连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木头里面,但他强忍着那烈焰灼烧般的剧痛,一声不吭,只是强撑着抬起头,仿佛是在向面前的每一个人炫耀着他那坚不可摧的尊严。
运输船仍在大河上不停往返,下船的兵将们静静看着这个被处以鞭刑的年轻人。没有人出声起哄,也没有人心存嘲笑,这个受刑之人的身上存在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令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无法不对其怀以敬畏。
“两百二十一!”
“两百二十二!……”
行刑官继续大声报着行刑的数字,但声音中已是疲态毕露。军中鞭刑一般以五十鞭居多,鞭数上百已算重罚,三百鞭的情况更是极其罕见。孟彰如此重责陆秀帘,与其说是维护军纪,更不如说是为了维持与夏郡郡守之间关系的无奈之举。
午后,六千银华易军终于渡河完毕,数千修整待命的兵将坐在河滩上,看着木架前形同泥塑的陆秀帘。
他的后背已经体无完肤,连脚下的地面上都溅满了细碎的血肉,但这个年轻人仍用自己的双腿稳稳站立在那里,像是一尊无法被击倒的石像。三百鞭毕,连行刑官都对其投去了敬畏的目光。寻常人等,几鞭下去便已惨叫叠起,不出二十鞭可能便会昏死过去,但是这一次,整整三百鞭,这个身板看起来无异于常人的陆秀帘竟硬是从头至尾一声未发!
“陆备官铮铮铁骨,令人印象深刻。我很好奇……是什么支撑着你挺过了这三百鞭刑?是对我的痛恨么?”意识有些模糊的陆秀帘突然听到耳边的人声,艰难转脸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孟彰已来到了他的身旁。
“末将自知触犯军纪,将军收回斩令已是予我大恩,末将岂敢还心存怨恨……”
“我相信这是实话,你我这样的人,大多不会因为挨了一顿鞭子而心怀怨恨。不过在你的心中,一定还有着其他能令你如此坚持的理由。”孟彰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将军高抬我了……属下身无寸功,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陆秀帘从他那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些笑容。
“这话怕是有点言不由衷了,”孟彰轻轻拍了拍陆秀帘的肩膀,说道,“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呵呵呵,刚入军便敢和夜族将官试刀,迄今为止,你是第二个敢这么做的人……”
看到陆秀帘眼中的惊讶,他笑着说道:“那第一个……便是十四年前的我,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在你的身上,我也仿佛能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的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服软认输,对夜人也是一样。我相信易族人并不比夜族弱小,和他们一样,我们也可以成为这世上最优秀的武士。当年我也常向夜族将官挑战刀枪武技,却总被其轻松打败,周围的同伴都觉得我是个疯子,追逐着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
“那么……现在呢?”
“十多年过去了,我当年的同伴有的战死沙场,有的卸甲还乡,仍留在军中的,大多成了我现在的部下。我曾做过的那些蠢事,反而成了他们津津乐道的昔日传奇,在军营里越传越神……”孟彰低叹了一口气,忽然显得有些失落,“现在的我已官居统兵万户,也有了在刀术上与夜族的高手平分秋色的能力,却感到离当年的初心越来越远了。这些年来,每当我向前迈进一步,便会看得愈加清晰,夜族就像一个望不到顶的巨人,将各族牢牢压制在它的庞大身躯之下,它的强悍并非源自于某个人的力量,而是整个种族!与夜族相比,我们终究只是一盘各怀心事的散沙,再优秀的武士,也无法掩盖易族日趋孱弱的事实……”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在夜族的面前,我们就注定要低人一头么?这种说法,恕末将不敢苟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意间回想起了过去,又也许,我只是希望将来有人能够在那条路上走的比我更远吧……”孟彰紧了紧身上的战甲,转身向回走去,“医官应该已在过来的路上,接下来,你就先安心养伤吧。”
“我一定会走的很远,比任何人都要远……”
轻微的声音从孟彰耳后顺风飘来,他停顿了脚步,好像还准备要说些什么。
“报!!!”一个身手矫健的武士骑马飞驰至孟彰面前,大声禀告,“征讨使刚刚从前线派来信使,人已在帐中等候!”
孟彰向传信的武士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陆秀帘,没再说话,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