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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她忽然在街边看见一个熟人。
“程成!”玖荷急忙叫住马车,跳了下来。
跟上回相比,程成也成了个又黑又瘦的干瘪汉子了,玖荷记得他才不过二十岁出头,这才几个月,看着至少老了十岁。
程成一看是她,立即笑了起来,只是又隐晦的看了看她的左手,上头并没有娘说的那个玉镯子。
而且不过数月之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老夫人的丫鬟,现在……就已经成了郡主了。
程成神色一黯,只是他现在这张脸着实不太看的出来。
“廖将军来了,老夫人叫我出来订桌酒席。”
玖荷道:“那我随你一起回去?”说着又问:“你们现在还住在驿站,还是会同馆?”
说到这个,程成脸上露出笑来,“陛下赏了老爷一座宅子,就在前头的抚顺大街上。”
玖荷想了想道:“离皇宫很近,陶大人上朝也很是方便。”
程成道:“正是,早上我陪大人去皇宫,都不用叫马车。”
两人在前头走,睿王府的马车就在后头跟着,玖荷回头对茱萸道:“你先回去,就说我去陶大人家里了,”又见两个丫鬟一脸为难的样子,想了想道:“未时再来接我。”
玖荷就这么跟着程成到了抚顺大街。
皇帝年纪虽然小,不过却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赏给陶家的宅子虽然在官员住宅密集的地方,不过却不大,跟陶大人的官位正相宜,是个三进五间的小院子。
“……还送了被褥帐子等物,直接就能住了,只是厨房的东西还没配齐,没法开火……”
玖荷到了门口,就看见坐着小板凳,靠在门板上头看着来来往往路人的谢伯伯,一下子便笑出声来。
“谢伯伯!”她大叫了一声。
谢伯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程成急忙上前将人扶住。
谢伯伯回头就叫了一声,“玖荷回来了!”叫完又觉得不对,补救了一句,“郡主来了!”
声音比第一句还要大。
玖荷笑道:“听说谢伯伯把廖将军的探子都捉了出来,可得问廖将军要点什么才是。”
谢伯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耽误了廖将军的事儿。”
陶大人正跟廖将军在第一进的书房商谈,听见谢伯伯这么一大喊一声,两人不由得同时呆了呆,廖将军先一步站起身来,道:“走!出去看看。”
陶敏急忙跟上。
不过这一嗓子喊出来的可不仅仅是陶大人,连后头的陶行,老夫人,还有谢嬷嬷都一起出来了。
玖荷笑眯眯的看着这一群人,一个个叫了过去。
“老夫人,陶大人,行哥儿,谢嬷嬷。”
虽然才见过一次,不过还是有点激动。
等到都打完招呼,玖荷这才跟廖将军福了福身子。
廖将军心里有点哀伤却又有点高兴,总之很是复杂。
首先第一个想法,是玖荷最后一个跟他打招呼,明显是不重视他。
但是又想了,在场所有人的人里头他身份最高,怎么都是该先理他才是,可是玖荷却将他放在了最后一个,难道不是因为在玖荷心里他已经是自己人了?
廖纪安被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解释折磨了一小下,但是脑海里瞬间又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可是在陶家住了三年的!
瞬间哀伤就压过了高兴,廖纪安脸色略有阴沉,道:“总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郡主请进。”
这一句话就把距离拉开了,老夫人忙上前行礼,“郡主。”
玖荷立即将人扶住,还用了力气,又嗔怪的看了廖纪安一眼,道:“您这么客气做什么,圣旨还没下来呢。”
陶大人笑了笑道:“今天早朝上陛下已经准了,封您做了庄仪郡主。”
廖纪安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也不多说话,率先又往内院走了。
陶行上来便凑到了玖荷身边,很是想念的她的样子,玖荷没忍住又在他头上揉了揉。
廖纪安又皱了皱眉头。
陶大人忽然道:“程成,廖将军给你谋了个出身,你还不来感谢廖将军。”
玖荷原本想跟着去后头的,但是听见这话不由得顿了顿,连带谢嬷嬷也不走了,程成可是她的儿子,怎么也要听完了再走。
所以这一屋子人又停在了前院。
程成一脸惊喜给廖纪安行礼。
廖纪安笑了笑,道:“县令手底下有县丞、主簿、典史等人。县丞还有主簿得读了书才行,至少的是个秀才,不过典史就不一样了,虽然是不入流的胥吏,却不讲究出身,拿着朝廷的俸禄,还能在你家老爷手下做事。”
程成脸上的惊喜越发的明显了,又给廖纪安行了个礼。
陶大人做过两人县令,他都跟在身边,虽然典史在县丞主簿下头排着,可是当县丞或者主簿出缺,或者不能理事的时候,典史是可以往上兼任了,而且管着缉捕,典狱,算是比较重要的职位了。
这叫他怎么不欣喜?
廖纪安点了点头,不过陶敏却听出点别的意思来……这虽然说的是程成,不过话里话外……是说他下一任还是县令?
陶大人看了廖纪安一眼,廖纪安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的,想先跟他通个气儿,中间别出了差错,道:“宛平县令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又是京畿要地,怕是要上书祈骸骨了。”
陶大人略皱了眉头,只是不过片刻便朝廖纪安鞠躬行礼道:“多谢廖将军。”
当着玖荷的面,廖纪安很是谦虚道:“王爷也属意于你,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宛平县令又是个和稀泥的,京城的百姓——可不能出乱子才是。”
陶大人郑重其事道:“下官必定不负所望!”
玖荷跟着老夫人到了后头。
廖纪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进去角门,这才收回视线,然后立即便看见程成有点惆怅的看着玖荷的背影。
有些记忆里的小细节就这么浮上了脑海。
比方玖荷前头梳了妇人头。
陶家上上下下,男丁算上才十三岁的陶行也就才四个。
一个十五以下,一个六十以上,算兵役都不能算在里头的。陶大人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这个程成了。
还有……程成回来之后身上穿的那个缝了许多口袋的背心,陶大人脚上那双到现在还能穿的布鞋。
廖纪安想起自己一路上对程成的赏识,什么忠心,胆大——他真恨不得回去扇自己两巴掌!
廖纪安眉头一皱,又道:“前头郡主在你们家里,老夫人照顾她照顾的很好。”
陶敏道:“不敢当,都是郡主在照顾家慈。”
廖纪安故意又笑了笑,道:“不过那会儿郡主敢扮作小妇人上京,真是胆子大啊。”
这件事儿说起来陶大人也是满腹的感慨,尤其是郡主能这么坚定的相信他不会投敌。
“谁说不是,听家慈说,这主意还是她自己出的,考虑的十分周全,谢嬷嬷还给了她一个镯子,连程成的八字她都知道了。”
廖纪安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甚至有点后悔把话题迁到这个上头,原本还能骗自己是老夫人主动求她的,可是现在……她怎么这么——
叫人又爱又恨呢!
廖纪安不由得叹了口气,陶大人有点诧异的看着他,廖纪安又摆了一张严肃脸,道:“我给你说说宛平县里头的权贵——”
看陶敏脸色不好,他又道:“不是叫你避开他们,是叫你知道万一遇见了,从哪个地方使劲儿。”
玖荷扶着老夫人到了后院,刚进去还没坐下,老夫人就冲她鞠了一躬。
玖荷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给谢嬷嬷使了个眼色,谢嬷嬷去了内室拿东西,老夫人道:“昨天行哥儿带着我们去药铺抓药,说是给他补身子用的。我原以为这银子是你回去睿王府才有的,但是仔细一问,这银子到手的时候你还没回去睿王府,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郡主。”
谢嬷嬷拿着银子出来,老夫人将剩下的银子塞在了她手上。
“行哥儿说这银子是你卖了陶依依的路引得的,这话我是不信的,路引能卖多少银子他不知道,我知道!”老夫人又道:“你当了什么东西?”
玖荷从来没想过老夫人这么敏锐,当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又道:“也没什么,若不是把玉佩当了出去,兴许还没这么顺利就能认亲呢。”
哪知道这话说出来,老夫人的眼圈红了。
她抿着嘴,一脸严肃道:“你也不用瞒我,再说又是死当,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什么看不懂呢?你当初根本就没想着还要找回爹娘,你完全就是为了我陶家——连命都不要了!”
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哽咽,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玖荷也不由得红了眼圈。
这番话并没有避着陶行,他听见这番话,顿时把前头玖荷一系列动作背后的意思全联系了起来。
跟祖母不一样,祖母仅仅是听,他是天天都在玖荷身边,他是从头看到尾的。
“姐姐!”他不由得叫了一声,道:“我会好好地读书,将来中状元,当首辅,绝对不叫别人欺负你!”
玖荷还被老夫人抱在怀里,却又忍不住伸手出来揉了揉他的头,道:“我等着你!”
不多时酒席来了,前后两桌都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廖纪安虽然挺想送玖荷回家的,不过大军才回京城,那些立了功的将领们还好说,还有那些没有功劳,但是也出了力的将士们,尤其是底层的士兵,还有阵亡的,伤残的,总之他现在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来用。
当下很是遗憾的先走了。
玖荷出来没看见廖纪安也有点失望,衣服的事儿她还没问呢,只是人不在又不能追到他府上……当下也有点遗憾先回王府了。
只是一回去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府里上下人人自危,脸上都没了笑影。
玖荷叫了罗妈妈来,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王爷进宫去了……世子在家休养,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罗妈妈道:“刚才接到了消息,说世子妃的母亲已经到了通州,今天修整一天,明天赶中午之前就能到了。”
玖荷皱了皱眉头,“就为这事儿?”明显不可能啊。
罗妈妈低了头,小声道:“世子早上处置了家里几个下人,里头有个世子妃屋里的丫鬟……两人吵了起来,世子摔了门,说是门框都掉了下来,世子妃……不太好,太医才走。”
玖荷立即就站了起来,“我看看她去。”
但是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您先同我说说都处置了什么人,又是怎么处置的。”
虽不知道世子爷跟世子妃究竟吵了什么,但是世子爷处置的这几个人罗妈妈已经打探清楚了。
“继王妃还有世子妃院里各一个小丫鬟,听说是堂姐妹,一个芍药,另一个好像叫牡丹。还有前院三个小厮,花园子里一个看门的婆子,咱们院子里也有个扫地的婆子。”
玖荷点了点头,又听罗妈妈道:“连家里人全部都送到庄子上了。”
罗妈妈又看她一眼,小心道:“那庄子在西南,是产药材的,送过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的。”
玖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