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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一路躺在马车里头回到了睿王府。
要说这等略有病弱还很是无力的感觉, 他从七岁起就不曾尝过了, 可是……他虽半闭着眼睛养神, 不过还是能看见周围的。
睿王爷一脸的焦急给他扇风,才找回来的妹妹给他擦脸,又给他换头上那块帕子, 还会用手背贴在他头上, 焦急中又带着一点镇定,“已经不烫了。”
甚至还嫌弃父亲扇子扇的风太大, 从他手里抢过扇子更加轻柔的扇起风来。
要说这生病的感觉……还真不坏,这十几年来,卓长东第一次放下来肩上的重担, 放心的睡着了。
马车一路到了卓长东的外书房——端英堂。
睿王爷招呼小厮长随将他抬了进去, 又叫人去抓药准备热水等等, 在宫里不过随便的擦了擦, 要知道他身上的铠甲虽然脱了,不过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被汗湿了好几次的衣裳。
丫鬟还有小厮伺候卓长东洗漱去了, 睿王爷跟玖荷两个坐在正厅说话。
“你哥哥从小便是身体健康,这些年别说生病了,连个咳嗽头疼什么的也是极少有的。”睿王爷叹道:“看他晕过去, 真是吓死我了。”
玖荷笑了笑, 方才她给卓长东换帕子的时候, 看见他半张了眼睛冲她眨了眨,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却不能点破。
十三岁之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她去了陶家之后, 那一年冬天不太适应,吹了风便是一场重伤风,老夫人还有谢嬷嬷两个整日守在她床边,不管她什么时候睁眼,床边都有人。
嘘寒问暖,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当时她感动到甚至想生一辈子的病了。
所以对于哥哥这个心态,她至少也能体会到十之八九。
“哥哥一直体健,这一生病怕是要休养好一阵子,俗话又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又是夏天,还是因为太热生的病。”玖荷皱了眉头,“得好好养着呢,父亲没事儿也来看看哥哥,我记得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最想有人陪着呢。”
睿王爷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你说的是,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外院有两个王府长史带着人管着,内院有太监有宫女,管着侍卫的仪卫正赵先宁也是用了许多年的——我来照顾他!”
只是说完又想起玖荷来,她说的最后那一句话“以前生病最想有人陪着”,睿王爷一下子便失落了,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她生病又怎么会有人陪?
睿王爷看着她的眼神立即便小心翼翼了。
玖荷觉得有点好笑,急忙岔开话题道:“得派个人去跟嫂嫂说一声,她还有身孕呢,一点都不能着急。”
世子爷被抬进来,这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这个时候,就算是装样子也要去看的,况且继王妃心里的确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当下她寻了一只红参装在匣子里,拉着从早上被刺激了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喜鹊儿,一起往端英堂去了。
端英堂是卓长东的外书房,位于王府前院的最右边。
继王妃住在青玉堂,是内院右路最靠近梨华院花园的一个院子,她们两个身后跟着丫鬟婆子,沿着树荫下头一路往前走,刚过去两个院子,走到梨华院门口,就见里头也有了动静,吉雨扶着世子妃,一路飞快地往前头去了。
继王妃冷哼了一声,喜鹊儿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说她身子不好?走这么快不怕摔了?还是她前头一直装着体弱?”
继王妃拉了喜鹊儿一把,道:“我们稍稍慢一些,本来咱们就住在后头,路程远,也没什么人去打探消息,得了消息还得准备东西,是要比她晚一些到才好的。况且他们两个又是小夫妻,兴许要说什么私房话呢?”
喜鹊儿笑了笑,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纯真道:“怎么说私房话?父亲还有新来的姐姐难道不在?”
继王妃拍着她的手笑了笑,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乔氏已经到了外书房最后一进的卧室里,只是一进去看见睿王爷跟玖荷两个坐在正厅,旁边还站着外书房伺候的丫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吉雨拉着她的手上用了劲儿,乔氏的脚步立即慢了下来。
玖荷抬头看是她,笑着叫了一声“嫂嫂”,又去扶着她坐下,道:“才说要去派人跟你说一声呢,这大中午的,哥哥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你别担心。”
乔氏嗯了一声,正要张口,却被吉雨打断了。
她上前一步先是跟睿王爷行礼,又去跟玖荷行礼,叫了王爷郡主,这才又站在乔氏身后。
乔氏脸上的表情顿时难堪起来,她方才忘了行礼了,可是……她余光扫了玖荷一眼,脸上笑得很是真诚,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乔氏皱了皱眉头,道:“妾身一心想着世子爷,倒是忘了规矩。”
当着儿媳妇,儿子还在里屋,睿王爷自然是摆着严肃正经脸,也不好太说话,只嗯了一声道:“你进去看看吧。”若是还没洗漱完毕,就算是哥哥,妹妹倒是不太方便进去的,世子妃就没什么忌讳了。
乔氏站起身来,这才福了福身子,吉雨扶着她进去了。
卓长东已经洗漱完毕,又换了家常的衣裳,正半靠在床上,手里端着杯子喝水。
看见她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我没什么事儿。你一向怕热,又有孩子。”
乔氏只觉得满腔的热血都叫他这头一句话浇灭了,当下坐在他床边,伸手摸了摸他脑门,道:“你可好些了?”
又有丫鬟出去禀告睿王爷跟玖荷,两人结伴进来。
卓长东看见他们两个,笑道:“许久不曾生病,这次生病怕是要劳累父亲跟妹妹了。”
乔氏把原本搭在他腰间的夹被拉到了胸口。
卓长东皱了皱眉头,看着乔氏的眼神里很是有点警告的意思。
只是乔氏低着头,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玖荷笑了笑,道:“嫂嫂陪着哥哥,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说完便出去了,睿王爷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也跟着她走了。
卓长东叹了口气,道:“我生了病,别过了病气给你,你肚里又有孩子,盼了两年的……你不管做什么,总得想着它才是。”说着看了一眼吉雨,道:“扶世子妃回去。”
乔氏猛地抬头,眼圈已经红了,嘴张开又合上,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卓长东躺了下来,道:“我睡一会,你先回去吧。”
安静了片刻,乔氏放缓了声音道:“你住在外书房也不是个事儿,没人照顾叫人怪担心的,不如回去住,我照顾你。”
卓长东一字未发。
外头又有了说话声音。
“王爷,郡主。”
“父亲,姐姐。”
来的是继王妃还有喜鹊儿,卓长东转过脸来,轻声道:“你得出去打个招呼。”
乔氏嗯了一声,吉雨松了口气,扶着她出去了。
“——是差人去厨房要绿豆汤,看见熬药,这才知道世子爷病了。急急忙忙的又不知道送些什么才好。”继王妃说着,把匣子放在桌上,道:“世子爷年轻体壮,想着多半是热的,因此不敢送山参了,捡了个不粗不细的红参送来,若是想喝便切两片。”
睿王爷略有冷淡的点了点头,玖荷更是端着碗冰镇的西瓜汁在喝,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过继王妃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没变。
喜鹊儿又道:“哥哥可好些了?”
乔氏看在眼里,两步走了过来,道:“世子爷歇下了。”她看了一眼喜鹊儿,心想她们来探病,总是要请进去看看的……只是世子爷对这一对母女一向不假辞色,比睿王爷还有这新来的妹妹还要冷淡。
乔氏什么都没说。
继王妃笑笑道:“是该好好歇着。”说完拉着喜鹊儿又道:“来给你父亲还有姐姐道个别,咱们回去了。”又补充一句:“等他好了再来看。”
睿王爷道:“毕竟是他的外书房,来一次就够了。”
乔氏心里是一颤又一颤的害怕,只是她看继王妃竟然像是一点都不在乎,福了福身子便拉着喜鹊儿走了。
不过刚到了门口,还没进来,就见王府的内院大总管王书荣带了皇帝贴身的小太监王显进来,只是身后还跟了一大堆太监。
王显穿着大红色的内侍蟒衣,后头的太监也是身着深绿色官服,手上还捧着圣旨。
王书荣的表情不太正常,王显脸上还有点尴尬。
王书荣咳嗽一声道,“宫里来了陛下的圣旨。”
睿王爷带着人站了起来,里头又有两个丫鬟扶着卓长东出来。
王显急忙道:“不用跪!不用跪!陛下专门吩咐了的。”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即便显得他外强中干了。
听出来的人不点破,听不出来的人……还以为这是左右为难呢。
“……有孟氏女,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深得朕意,特封内司,兼尚宝司尚宫,每日辰时至申时于宫内当差……”
睿王爷眼睛已经瞪了起来,卓长东皱了眉头,玖荷不由得笑了笑,想起那句“不如来宫里陪朕”。
继王妃心中大喜,乔氏有点难以言表,只是当着太监不敢露出来,都垂首而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王显读完圣旨,卷好之后这才交到玖荷手里,挤眉弄眼道:“陛下说今日便不用进宫谢恩了。”
玖荷接了圣旨,先用眼神安抚了睿王爷,这才又陪着胡闹了一把,道:“多谢陛下体恤,烦劳公公回去禀告陛下,我明天一早就进宫。”
王显这才松了口气。
王显又问:“世子爷可好些了?陛下专门吩咐我带了上好的薄荷脑还有冰片来,最是消暑了。”
消暑的药材多是刺激辛辣之物,乔氏闻见了只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的,生怕冲撞了孩子,急忙告辞了。
继王妃见没她什么事儿,而且她心中的喜悦已经快要掩盖不住了,也急忙拉着喜鹊儿走了。
王显将传旨的太监一个个都轰了出去,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这圣旨陛下亲手写的,写了一个晚上,还专门拿纸先写了好几次,就怕哪个字写的不好了。”
“献俘的那个诏书,还有修建质子府的的诏书就在一边放着,陛下生生的拖到天黑,先把这圣旨写好了,又用了印才顾得上别的。”
“这是陛下写的第一份圣旨,也是陛下第一次自己用印。”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眼睛都红了,用冷水敷了好久。”
睿王爷有点伤感,果然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道:“他生辰那天……的确是有点对不住他了。”
王显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又道:“陛下那天都没叫大宴,太后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陛下一个人对着三碗长寿面坐到天黑呢。”
睿王爷皱了皱眉头,卓长东叹气道:“我倒是也想看看。”
宣完旨王显还要着急回去给陛下回话,睿王爷吩咐王书荣送他出去,又给了他一个一百两的红封,外头陪着一起来撑场面的太监则是一人五十两。
王书荣送了他出去,睿王爷叹了口气,又对卓长东道:“赶紧回去歇着。”
卓长东这才发觉自己似乎站的太直了,只是睿王爷怎么都是个粗心的爹,一点都没看出来,倒是站在他身后玖荷的冲卓长东笑了笑。
卓长东一下子便靠在小厮身上,道:“方才强打着精神,现在又晕了,赶紧扶我去躺躺。”
不多时药端了进来,睿王爷这会正感慨呢,大儿子七八岁就自立了,还是这些年第一次生病下不了床,小儿子更不用说了,三岁就养在宫里了,若不是先帝死的早,怕是都不认得他这个亲生父亲。
睿王爷叹了一声,端了药碗坐在卓长东床前,“我给你喂。”
卓长东顿了顿,倒也没说不。
玖荷站在睿王爷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哥哥。等到睿王爷喂了三四勺子药,哥哥一勺勺皱着眉头喝下去,她忽然道:“一勺勺的吃药,挺苦的吧?”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卓长东一下没忍住,药就喷到了睿王爷身上。
好在睿王爷极其镇定,先是把碗放在一边,这才站起身来,跟一脸惊慌拿着布来擦的丫鬟道:“不碍事,不碍事。”
玖荷趁着睿王爷没有注意的时候笑了笑,道:“哥哥怕苦吗?”
睿王爷这才恍然大悟道:“快拿蜜饯来。”
这下便是一勺药加一颗蜜饯这么喂着吃了,玖荷在睿王爷身后,看着面无表情的哥哥,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他忍的辛不辛苦,看着都有点抽筋了呢。
王书荣送了王显出去。
王书荣今年也快五十了,是王显的干爹。
虽然是太监,没了子孙根,但是也要讲究个儿女双全,要图个吉利。因此年纪大的太监名下要么有个当宫女的干女儿,要么有个当太监的干儿子,当然除了吉利之外,也有找个靠山以及老有所养的意思在里头。
当年睿王爷家的二儿子过继到了先帝名下,从三个字儿的卓长胜变成了两个字儿的卓昌,没多久王显便去他身边伺候了。等到先帝驾崩,王显的干爹王书荣便去了睿王府当差。
又过了两年,王爷提拔他做了内院大总管,管着王府内院的太监宫女还有后来买进来的丫鬟小厮,就是王妃的陪房等等,也是在他手里领月钱的。
王显搀着王书荣,两人一路到了门口。
来撑场面的太监已经上了马车,王显放了手又看了两眼,这才道:“干爹身子还硬朗?”
王书荣笑道:“我都好。”
两人说笑了两句,王显又道:“干爹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王书荣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也是你自己忠心又有本事,这才入了陛下的眼,不然这些年,能留在他身边的也不会只有你一个。”
王显急忙又道:“若是不是干爹的关系,若不是王爷看在干爹的面子上,哪儿有我什么事儿?宫里每年都要进去百八十个小太监,伶俐的更是不少,像我这种蠢笨的,若是不是干爹,哪儿能入了上头主子的眼?”
王书荣这才又笑道:“你今儿这话回得很好,王爷跟陛下毕竟是亲父子,况且那郡主我也看了,跟先王妃长得是一模一样,别说王爷和世子,就是连我看了都要伤心的,陛下跟她又是一母同胞,娘胎里抱着搂着十个月的,情分更是不一般。”
王显急忙又点头,“多谢干爹指点。”
王书荣又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王显一惊道:“这不算是哄骗陛下吗?”
王书荣笑了笑,道:“你方才没看见王爷还有郡主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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