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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的春天, 当初的粘杆处已然暗暗在雍和宫中形成了一个直属皇帝的庞大根系, 势力大的连旮旯里的风吹草动都知道, 甚至连官员赌博遗失的骰子也会出现在雍正帝的龙案上, 简直是人人自危。
明明是春光灿烂, 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凉。
囚允禩、圈允禟、禁允禵。
这一年的春天过后, 允禩不再叫允禩而叫“阿其那”, 允禟不再叫允禟,而叫“塞思黑”。
云烟从不管雍正的朝堂之事,她从来做的都只是支持他,懂他的心, 可到如今也沉默了。因为她太懂他,他是个那样固执的男人啊。
兰葭端了新鲜的水果上来,对正在窗前发呆的云烟轻声道:
“夫人, 这是西域进贡的庵波罗果,说是稀有品种, 统共就两篓子,皇上特意让苏公公都送来给夫人用呢, 奴婢第一次见这稀罕物也不知如何打理。”
云烟转过头,看桌上荷叶瓷盘里的水果,分明像芒果的样子,但品种似乎很独特, 色彩红艳配金黄,分外好看。
“他用过没?还在乾清宫?”云烟站起身来,往桌前走去。
“怕是没有, 听苏公公说万岁爷还在批奏折。”
云烟看看鲜灵灵的庵波罗果,思量道:“拿把水果刀来”
兰葭愣了下,应声叫屋外小太监刘二奇去拿了来。
兰葭捧上来轻声道:
“夫人教教奴婢,奴婢动手打理吧。可别让皇上回来看见夫人拿着刀,奴婢们受罚事小,要把万岁爷吓个好歹可怎么好。”
云烟嘴角微微有些僵住,啐了一口拿过小刀道:“你可和兰夕那蹄子学得越来越没正形了,连你们万岁爷也敢打趣,等他一回来,你们就都老实了。统共就这么把小刀,切个水果而已。”
兰葭乖觉的轻笑,帮着云烟拿庵波罗果,眼神一直跟着她手,仿佛生怕她削到手。
云烟低着头认真用小刀将庵波罗果连皮片成几片,金灿灿的果肉看起来分外鲜美,再用刀在果肉上整齐的划着横线和竖线,兰葭有些不解。云烟笑笑,拿着果皮轻轻往反向轻撇——
兰葭啊的轻叹了一声,只见果肉已然绽放开来,好看的像朵金灿灿的花。云烟又忙了一会,将几片都如法炮制出来,在果盆里摆成一圈,漂亮又香气扑鼻,让人看了就想吃。
兰葭忙叫小太监端了盆来伺候云烟洗手,云烟擦干手后道:
“桌上剩下那些,你带给兰夕和六十去,你们一起尝尝……”她顿了顿,“虽说宫里皇上管的严密,但多事之秋,吃食也要注意,不可假手他人。”
兰葭点头道:“奴婢省得,主子放心。夫人是要去乾清宫吧,奴婢伺候您更衣,将水果盘给夫人装好,随您一起出,这就往阿哥所去。”
云烟笑笑,“鬼灵精”
云烟换了衣裳,又让兰葭取了些平日用来剔牙的干净竹签放到果盘里带着。兰葭想让小太监阮禄伺候云烟打着伞过去,云烟说不用,就提着食盒,沿着东墙就往乾清宫去。养心殿通往乾清宫这条路幽深又细长,朱红色的巨大宫墙寂静无声。
夏日的太阳微微有些刺眼,云烟用手掌轻轻贴在宫墙上却感到温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遇见八九二人情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云烟走进乾清宫南书房的时候,总管太监王朝卿亲自来帮她拎了食盒,小心翼翼伺候她进去。
这皇宫里,其实出于皇帝的授意,已经是没有人不知道她身份的。只是,若天子羸弱怕是有人敢非议宫闱事,可当今天子乾纲独断,皇权独揽,主宰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朝堂上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他的家务事了。
苏培盛正守在门口,见王朝卿伺候云烟进来了,忙躬身请安喜道:“夫人来了”
云烟笑笑,往门扉里方向递了一眼道:“这么开心?”
苏培盛道:“奴才这不是替万岁爷开心么”,他接过王朝卿手里的食盒,挥挥手让他去了。
云烟摇摇头笑,就着他手,将食盒里的果盘端出来。
苏培盛奇道:“奴才眼拙,不知这是什么水果?好欢喜人,样子又尊贵。”
云烟笑道:“就是你让兰葭送来的”
苏培盛恍然大悟道:“夫人真是有心”
屋里忽然传出低沉微哑的嗓音来,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都来了还不进来?”
云烟闻言,苏培盛忙推了门,她端着果盘不慌不忙的进了去。
只因当今天子畏暑,乾清宫南书房里四处都摆了冰盆。别人看着他的脸倒是一点不热,只是他清凉了大家,自己内火倒是重的很。
乾清宫的摆设气质与养心殿的简朴就是不同,处处彰显着华贵与皇权。
巨大宽阔的龙案前,那人伏案不断在奏折上写着,空旷的龙座上只有他一人,显得如此孤寂。多年习惯,她不在的时候,连苏培盛也只在门外守着,他只一个人批奏折,不要人伺候,隔一段快没墨了,他喝口茶时才会唤苏培盛进来,若按天子标配,他的奴才始终是少而精的。
雍正抬眼看端着果盘轻轻走来的女子,又垂目继续一边写一边蹙眉道:
“又不听话,脸都晒红了,这些奴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云烟低眉轻笑道:“偶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我们家万岁爷行行好吧,是我不让他们跟的。”见他没戴眼镜子,便奇道:“怎么不戴眼镜?”
雍正鼻腔里低哼了一声不说话,显然是还记着云烟笑他那事,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明明都四十九岁,还最不服老呢。他的鹰眸依旧盯着奏折,手下洋洋洒洒。云烟也不吭声,自若的将果盘子轻轻搁在龙案边空处,又近身去帮他研龙砚里的朱砂。他抬手自然的在龙砚里舔舔,润润笔锋,又专注的继续。
云烟见他龙袍穿的严实,鼻尖上仿佛又出些汗,便自然的拉了腋下袖帕给他抹掉额头细汗,又扶着他肩头矮了身子,歪头去他喉结下给他解开领口,一切都是寻常夫妻所为。
手还没松回来,整个人就被放了笔的雍正就势拉坐在他双腿上。
云烟低呼了一声道:“你也不嫌热”
雍正抄着她双膝把她整个人再往身上揽揽道:“热什么”
云烟可足见这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跟他争,便道:“批完了正好用些水果,爽快些。”
雍正这才抬眼瞧到龙案上的果盘道:“拿来我看看”
云烟推推他,见他不动,只能欠着身子用手臂去够那果盘子,雍正还一边扶着她腰身,等她端来眼前,左右端详着金灿灿的果盆,说真好看。
云烟轻轻道:“我就知道你自己没尝,巴巴的把这稀罕物都送家里去,一篓足够了,另一篓你赏给后妃吧。”
雍正看她一眼道:“你尝了么?”
云烟摇头,雍正道:“朕想吃”
云烟哭笑不得道:“好”
云烟用竹签子拨了一小块给他,问他好不好吃。
雍正皱了下眉说:“酸”
云烟心一沉,以为只是像芒果却不是芒果那样好吃,正在后悔自己没尝,就也去拨了一块放到嘴里——
当她从余光里忽然瞧见他嘴角的上扬,忽然就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葡萄架下,那晶莹可爱的葡萄,他也是这样表情,皱了眉说了一个字:酸。
他别过头暗暗勾起的唇角,还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那葡萄的甘甜她还能记得,逼真的散发在她口腔里,一如此时的庵波罗果。
雍正的唇角已然覆上来,口里的甘甜回味在一起,曾经的年轻时光,如今的夫妻深情,一切都像是这乾清宫龙椅上醒不来的梦。
世上怎么会这样的男人呢?是否还会有第二个,再不会了罢。
云烟搂着他背后的龙辫,软软的趴在他怀里,看着他去将批完的奏折合上,可奏折上“阿其那”“塞思黑”“死”等字样却让她心跳一下漏了一拍,手也有些发抖!
云烟捉着他辫子的纤手明显紧了紧,雍正垂目看她——
云烟闭目不语,身子不可抑制的有些发起轻颤。她知道他不会原谅他们,如今真的至于到杀戮的地步吗?
雍正缓缓道:
“你从前从不管这些事的……命年羹尧自裁时你不过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云烟把头埋到他怀里轻声道:“你们是亲兄弟”
雍正眯眼道:“亲兄弟……明算账……太多年了,这洋洋洒洒能写出的罪状不敌不能写在公文上的十之一二。不仅是朕,还有你和十三。”
云烟听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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