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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自己过往的性情,他乡得遇伏魔同道,尤其还是这样与乾家相近的力宗人物,总也是极为畅快欢喜的,然而一想到现在自己的情状,除了装傻充愣,故作浑然不知之态,还能如何?
甘斐在心底一叹,旋即察觉出鼻梁上的疼痛来,嘴唇上厚厚的痂疤便动一动也是难受异常,这样一来,顿时想起了到这里饮酒的本意,不管怎么说,还是多亏这位丁会主带来的消息,才让那些村里的后生们得以放宽了心,着啊,来这里不正是为了庆贺我那小闺女替她爹爹出了气的吗?
甘斐醒觉,一侧头,正对上了洽儿担忧的眼神,登时放开心怀,举起酒碗笑道:“来来来,大家伙儿的,一齐喝着,喝醉了回去也睡的香,哈哈!”
甘斐这么一领头,后生们几碗酒下肚,面红耳赤的,渐渐敛去了小意拘谨,哄笑声更大了,桌席上的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
澄芳酒肆前,所有的劲装大汉都恭谨的站成了一排,酒肆内脚步声窸窣,夹杂着笑语交谈之声,间或还有女子的格格娇笑,却是从楼上渐渐移至了楼下。
就在脚步声到了门口的时分,一众大汉齐齐下拜,当头的疤脸大汉低着头行礼道:“公子。”
几匹高大的骏马被牵到了酒肆门口,几个大汉呼的散开,各依方位肃立,显见得便是警跸的模样。
从酒肆漫步而出的却是四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当头的一个颇为肥胖,即便穿着透风的软纱罗袍,罗袍却也被汗湿了几重,手上檀扇摇个不停,看也没看那行礼的疤脸大汉,只笑眯眯的和那身后的黄衫公子交谈,不过眼神总是止不住滑向那黄衫公子的身边。
黄衫公子清癯高瘦,剑眉薄唇,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英俊潇洒异常,腰间还挎着把剑,鞘饰精美,一看即知绝非凡品,那黄衫公子的身边则斜倚着一位身姿玲珑的娇小少女,一身剪裁合体的绫罗纱裙,恰好将绝美身形勾勒毕现,更兼眉眼俏美,身段风流,倒让那肥胖公子的目光几番流连难去。
只看这黄衫公子与纱裙少女的亲昵情状,便知是一对璧人,不过那黄衫公子倒是对肥胖公子直勾勾的看向那少女的眼神并不以为忤,还很礼貌的笑道:“今晚却是公常兄费心了,原以为不过寻常村醪,却想不到这般酣醇适口,真真便似琼浆玉液一般。”
“好酒!”最后跟出来一位漆眉朗目的白袍少年,形貌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孔因为酒意而变得微红,却也自有股刚毅焕然的豪烈之气,似是还对那美酒回味无穷,还饶有兴致的唱着:“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贤弟倒是意犹未尽,这一唱便是流连忘返,不忍归去之意也。”黄衫公子回头笑道,身边那纱裙少女水灵灵的眼眸也在那白袍少年身上转了几转,格格的笑了起来。
那肥胖公子接口笑道:“莫怪谢公子欢喜,这澄芳醇原是常供宫里的,便是昔日天子也是赞不绝口呢。”
“这却奇了,我也多入得宫中,却怎生从未饮过如此佳品?”黄衫公子问道。
肥胖公子盯着那纱裙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咽了口口水,才道:“那是先朝时节了,不是先朝胡祸,王庭南徙了么?自那以后,中原大乱,却也断了这贡输之道了。不过现下大司马王师北定,再复故都,怕是不用多时,宫里又能有这等美酒佳酿了,到那时,天**阙,明堂赐酒,可不是又能喝到了?”
“故国忡忡,离乱不休,若依此等说,我看这酒还是到不得建康。”白袍少年趁着酒兴,说起话来似乎别含着什么奋昂之气。
黄衫公子看了白袍少年一眼,轻轻一笑。
那肥胖公子却忽然醒觉,眼前这二位的族里素来与桓大司马不大对付,自己夸耀大司马的北伐之举,却不是让他们深为不喜?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转过了话题:“这里僻野地方,比不得家里讲究,好歹在城南寻了一处大宅,将就歇得一晚,明日午时再行出。”
“这般极好,多多有劳公常兄了。”黄衫公子又对肥胖公子拱了拱手,走到了牵来的骏马身边。
路边吱吱的又推来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这显然是为女眷准备的,此刻几个粉雕玉琢般的美貌侍女正从酒肆中垂趋步而出,酒肆中的掌柜和店伙则诚惶诚恐的不住向几位公子的背影打躬作揖。
黄衫公子与那白袍少年都是一翻身,端坐在了高头大马之上,而那纱裙少女竟也一踏马镫,上了一匹胭脂驹,在马背上对黄衫公子嫣然一笑,几乎便把那肥胖公子看直了眼,可他身子委实太胖,就算几个大汉伏低身子的跪下,他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攀上马鞍,身子还没坐稳,便听那少女吃吃娇笑声,这方面,肥胖公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多半便是自己的狼犺模样引得人家女子笑,心下讪讪,却也不便作,待转眼之下,又看到马边那高个大汉面孔上裹着白布,好一副狼狈形象,又不禁轻叱了声:“怎么回事?这般模样可不是失了体统!”
那高个大汉诺诺告罪连声,自是不敢将前番中邪被女童痛殴的事情说出,还是那疤脸大汉过来训斥了几声,才算是打了圆场。
四骑马终于蹄声踢踏的起步,几位公子犹自笑语连连,侍女们上了马车紧紧相随,随行的大汉各自上马,散开队形,将车马拱卫在了中间。
眼看行不多时,远远的哄笑声传了过来,能够听到有人哼着嘹亮的曲调,白袍少年酒兴正豪,循声望去,却见街角小饭馆外一众乡民正在酒酣耳热之际,彼此笑闹,气氛热烈,不由会心一笑,猛听得身前侍卫怒喝:“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