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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一番话后憋红脸蛋的羞涩场景,真没想对方反应超乎预料——这瘦弱身体寻求海上叶舟般依附在他身上,茫然黑雾中期盼到了光芒临至,竟就这样掉下眼泪。
一般乔墨木不大见得男人哭,他发自肺腑认为雄性动物不论在何种苦恼与悲痛里,都该将惶惶绝望藏咎自心,发泄怨愤,至少他自己本能认为掉下眼泪代表了懦弱,女子哭泣理所当然,男人红了眼就十分不该。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乔墨木心疼摸着对方细柔黑发,陡然生出爱惜,并无任何反感,反而疼爱备至,瞬时间干脆利落抛弃了自己引以为戒且不屑的自身原则。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落落大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哭的是他徒弟,所以无论徒弟怎样哭,他都会第一时间做出身为师长该给予地、呵护地关怀。
萧无忧哭的时候似乎习惯性低头,不愿意直视面对,肩膀轻颤,站着喘气,不肯吭声,憋住了声音就是没憋住湿漉漉的眼泪。
“哭什么,”乔墨木弯下腰,双手自然托起萧无忧的双颊,眉头深锁又无奈,“别哭了,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嘛,至于这么感动吗。”
他嘴上如此说,心底却深知至于。于萧无忧来说,乐极生悲最能表达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感激,一个人的行为与内心情绪发泄均取决于他本身的身世。
况且说实在话,乔墨木并不怎么会安慰人,若是见到亲人哽咽他也只能说“没事吧”“别哭了”“没关系”等诸此词汇。
所以一遇见萧无忧哭,他又开始边心疼边词穷说出这几个简单的语句,最后笨拙又真心地轻轻抱了抱萧无忧,再次循环重复:“好啦,别哭了,没关系。”
萧无忧沉默抽噎了一小会,红着两双明眸抬起下巴,看来恩中悲哀的情绪收拢恢复的差不多,不大好意思挠挠头,抿嘴笑道:“师父,你对弟子真好。”
乔墨木松口气。这单纯的少年总算不闷声闷气地哭了。
“嗯。”他放下心来,下一刻已经迅捷躺倒在床,拍拍被褥,又拍拍身侧的萧无忧后背,闭上眼睛,懒散打了个哈欠:“所以快来睡觉,夜深了。”
萧无忧却站起身,准备噔噔跑出去。
乔墨木掀起眼皮,叫住他:“干什么?不想与为师睡觉了?”
萧无忧腼腆笑道:“不是,弟子只是想去拿被褥。”
乔墨木翻了个身,啧一声:“回来。”
萧无忧一向最听师父的话,又挪回了步子。乔墨木继续吩咐:“躺床上。”
他拉过单薄的被子,身体重新侧翻回来,等身边人脱完外衣,传来并不平稳的呼吸后,立马细心将薄被盖在了萧无忧肚子上,就算是初夏时节,也免得夜深露重着凉。
两人平躺小许,萧无忧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小心翼翼靠近,胳膊试探性钻到乔墨木身侧,见无反应,像是得到了许可,再次小心翼翼地移动,总算将手黏皮糖似得搂住了乔墨木一只胳膊。
乔墨木在烛火辉光下出声问道:“不热吗?已经不是春天了。”
“不热。”萧无忧道,“谢谢你,师父。”
“嗯,不谢。”乔墨木坦然收下口头上的感激,补充:“今后就不用说这两字了,听着膈应人。”
他感觉萧无忧就如从荆棘丛生中逃离而出的困兽,满身伤痕舔不全面,于是鲜血淋漓地找到了自己这个温暖伦比的树洞,瑟瑟发抖缩着,又不忘努力朝树洞深处更暖和的位置凑。
乔墨木却挺愿意,他也往萧无忧身边靠紧了些许,让两人更加密切地贴在一起。
不知何缘,萧无忧让他觉得像自己弟弟的一样的奇妙存在。
又是一会儿,乔墨木正处于迷迷糊糊之际,耳畔忽然听萧无忧地喃喃自语:
“师父,怎么分辨人心呢?”
这问题问得意味深长,别有用心,乔墨木思绪正浮游在梦境边缘,“唔”了一声,无精打采,声音沙哑又懒惰,闭着眼睛说道:“最难懂最难看的便是人心,若都会分辨人心,那世上便不会有城府极深之人生活下去的理由了。”
发问者似乎沉沉思考了几秒,又问:“那怎么看出人的好坏。”
“这要看你的感觉还有辨识。朋友可能会变成敌人,但你仇恨的敌人又可能变成朋友,不要从表象看,相处一段日子自然会看出来。”乔墨木动动胳膊,“别胡思乱想,快睡觉。”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幽幽烛火跳跃,蝉鸣不停,皎月若星河汇聚,成一汪天河潭水,淡而亮,银而辉。
萧无忧将头埋在乔墨木脖颈处,眸色已然不见初时模样。
仇恨的敌人变成……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