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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是谁?

    赵肃既然觉得不是张居正, 纵然吴维良分析能力再强,也没法凭空就找到幕后那个人。

    见吴维良绞尽脑汁, 眉毛纠结的模样,赵肃反倒冷静得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等着吧,一计不成,那人定还会再生波折的,让他自己冒出来就是。”

    那个士子自杀不成,一口咬定这事只是自己不堪被拘留起来,觉得受了莫大侮辱,与他人无关, 因此事闹得莫名其妙,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锦衣卫诏狱那诸般让人招供的手段自然也无法用在那人身上,结果也只能把人放了,事情不了了之。在那之后, 王锡爵吸取教训, 又对闻道台的规则做了种种调整细化,便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赵肃那句预言般的话才说了不到一个月,继闻道台事件之后,果然又发生了一件令朝野震惊的大事,而这件事的导火索,竟是一颗彗星。

    万历五年十一月中旬,西南方现彗星, 长长拖曳着,几乎划过整个天际。自古以来,彗星出现都被视为不祥,当年汉武帝时,淮南王造反,就曾用过“今彗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的理由,所以钦天监哪里敢怠慢,连忙上报御前,皇帝下旨,命百官自省其过。于是有心人很容易就把这个天兆将先前张居正遭遇父丧,却夺情不肯回家服丧的事情联系起来。

    过了几日,翰林院编修吴中行上折弹劾首辅张居正,说他不尊圣贤义理,不守祖宗法度,“事系万古纲常,四方视听”,他身为百官之首,更应以身作则,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在京为官,没有时时侍奉于父母的人,已经算是不孝,可现在张居正竟连三年的孝期也不肯分出来。

    奏疏开头,吴中行甚至以抒情的口吻,叙述了这么一句话:居正父子异地分暌,音容不接者十有九年。看得朱翊钧当时满脑门黑线,若不是时机不对,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上疏倒也就罢了,吴中行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想出名想疯了,居然在把折子递上去的同时,又另抄了一份,单独拿给张居正看。张居正自然大为愕然,问他是不是已经把折子呈上去了,吴中行的回答是:没有呈上去,怎么敢给你看呢?

    结果无须多说,张居正自是勃然大怒。

    他怒的,不仅仅是吴中行这种刻意激怒他的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吴中行,是隆庆五年的进士,而当年的会试主考官,正是张居正。

    也就是说,吴中行是张居正不折不扣的门生。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明朝开国以来,几时见过胆敢弹劾老师的学生?

    学生与老师,因科举而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师照拂学生,学生跟随老师,这是默认的官场定律,但是现在,吴中行居然打破了这个传统潜规则,公然上疏,跟自己的老师过不去。

    这封奏折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引起连锁效应,还没等朝臣反应过来,翌日,翰林院检讨赵用贤上了奏疏,同样是弹劾张居正夺情的。——他亦是张居正的门生。

    紧接着,沈思孝、沈懋学等人也相继上疏。

    这里头值得玩味的地方太多了。

    弹劾张居正的人之中,他自己的门生,就占了两个,还有一个则是赵肃的门生,今年刚刚出炉的新科状元,沈懋学。

    所有学生里面,沈懋学不是最得赵肃喜爱的,但毕竟状元的名分摆在那里,对他也不算差,只是要说全心全意地教导,肯定比不上曾朝节和陆可教等人,因为赵肃总觉得沈懋学此人,圆滑有余,而周正不足。

    在官场上,圆滑是必要的,不圆滑你就混不下去,充其量只能成为海瑞那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光有圆滑却是不够了,无论你怎么妥协,怎么周旋,心里总该有一条做人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跨越的,沈懋学所缺少的,就是这么一条底线。

    在明朝,以状元之身而成为首辅的人并不少,前有商辂,后有李春芳,沈懋学自然也曾想入非非。先前他曾想过引起张居正的注意,所以才会在客栈里大谈考成法的好处,结果却被赵肃搅和了,后来赵肃成了他的座师,他也千方百计,想得到赵肃的青睐,然而赵肃对待他的态度,却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还不如他对曾朝节等人来得亲切,他自然满心愤懑不服,论才学,自己才是魁首,曾朝节连考了六次才考上,哪里比得上他?

    所以当他受了怂恿之后,便与吴中行等人一道上疏,弹劾张居正。

    果不其然,此举震动天下,他也算是大大出了一把风头。

    但他没有想到,事情很快朝不可收拾的方向滑去。

    以张居正的性格,绝对容不得别人劈头盖脸这么指谪他,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学生,可以想见,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暴跳如雷的反应。

    奏折呈上去之后,都被皇帝扣了下来,可并不代表就此平息,朝野的议论沸沸扬扬,矛头直指张居正,张居正不得不称病告退,闭门在家,这下子内阁的一把手,暂时就变成赵肃。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几分,因为弹劾张居正的人里也有他的门生,而张居正必然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甚至认为是在赵肃的怂恿下,吴中行等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赵肃懒得上朝去应付众人各异的反应和试探,索性也跟着称病告假。

    首辅次辅都不在,这让原本就诡谲的事情越发蒙上一层雾色。

    赵府。

    啪的一声,茶几震了一震,这是赵肃为数不多,真正发火的时候。

    他的手还按在桌面上,脸色阴郁得快要滴出水来,平日里温煦和气的人变了脸,那种震慑效果能让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不少。

    “大人息怒,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吴维良连忙道。

    赵肃冷笑:“我明明关照过他们,让他们别在这风头浪尖冒出头来,真是好学生,都把话当耳边风了,这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他并不是没有没有脾气的人,只是多年修养,善于隐藏情绪,不会轻易动怒,沈懋学也算出息了,居然能逼出自己的心头火来。

    这个沈懋学,果然不是安分的人,在自己这边受了冷落,不反省己过,认真埋头做事,反而很快就找上别的靠山,可在外人看来,沈懋学还是赵肃的学生,这事明摆着赵肃也脱不了干系。用阳谋算计张居正,又让赵肃吃了个哑巴亏,真可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吴维良道:“脉络很明显了,必然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否则以吴中行等人,不过区区七品翰林院编修,又非御史言官,怎么有胆子出面弹劾自己的老师?”

    赵肃静默片刻,忽而话锋一转,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当初闻道台出事,你觉得有人主使,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吴维良不假思索:“张居正。”

    “现在轮到张居正深陷泥沼,以他的立场来看,肯定也会和我们一样,认为他那两个学生没那么大的胆子,从而联想到他们背后的人,你觉得他又会想到谁?”

    吴维良顿了顿:“自然是大人您。”

    赵肃面无表情:“是了,连你都这么想,那张居正,乃至满朝上下,都会这么想,首辅与次辅勾心斗角,多么精彩的一出好戏。”

    吴维良道:“大人的意思是,谁在这件事情中受益最大,谁才是最有嫌疑的?”

    赵肃睨了他一眼:“不是?”

    吴维良一笑:“不若我与大人,同时把自己心头的人选写在手心,再一齐打开,看看猜得一不一样?”

    赵肃被他这么一打岔调侃,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虽有好友无数,可真正谈得上良师益友,辅弼良佐的,只有眼前的吴维良,每回遇事,多是两人一道分析理出头绪,也亏得他,自己才能更加没有后顾之忧地做那些想做的事情。

    二人用毛笔在手心写好,又把手掌虚虚合上,相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许促狭的笑意。在这种时候玩点小把戏,也不失为舒缓心情的一种方式。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来报,递上拜帖,说沈懋学在外头求见。

    吴维良噗嗤一笑:“这个状元公惹了祸,怕被张居正报复,就来找您帮他擦屁股了。”

    这话说得粗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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