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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道:“去准备下吧。”
“陛下不可啊!”
高凤跪了下来,“刘瑾乃触柱而死,这不吉利。”
“毋庸多言,去准备。”
正德一字一句道:“刘瑾纵然有千般不是,可却是忠于君王的。如今身死,罪孽已消,陪伴朕这多年,朕怎能不去看看?”
简宁端起桌上的汤,道:“让他们去准备,你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正德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刘瑾自杀,很快就震动了朝臣。天子与大臣们的拉锯战也就此开始。抄家可,流放刘瑾家人可,可鞭尸却是不可。
不但不可,天子要厚葬刘瑾。所谓的厚葬其实也不过是有口相对好的棺材,修块墓碑罢了。天子自认已做出极大让步,但李东阳等人显然想趁着这借口逼着天子将焦芳等人也罢免了。
僵持就这样开始了,过了几日后,忍无可忍的正德终是将安化王已被抓的消息砸在了朝堂上,然后便躲回深宫,任由朝臣大吵大闹再也不出深宫半步。
事情到了这一步,朝臣还未罢休,直到得知张永快回来,且要被任命为司礼监大太监后,这种强势才慢慢消了下去。
刘瑾倒了,阉党未倒,张永可以接手刘瑾留下的势力,变成第二个刘瑾。这不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于是这时这群人终于生出了妥协的智慧,在一个阳光艳丽的天里,终让一代大太监刘公公入了土。
接下来,整个京城地面儿就显得极为热闹了。大臣们同意“厚葬”刘瑾,留他家人性命,那么正德自是要做出妥协,所以抄家之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刘公公当真是家资丰厚,就是简宁这个后来人看了也不由咋舌。黄金二十四万锭,另五万七千余两;银元宝五百万锭,另一百五十八万余两,珠宝器物,古董赏玩更是难以计数。
正德望着这些东西,心里竟是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愤怒,失望,悲伤搅在一起,让他竟生出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知刘瑾手脚不干净,可贪婪至此却是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这世上连刘瑾都可以这样欺骗他,那么还有谁不会欺骗他?
深夜时,他会望着简宁,然后不由自主地拥住她。也许这世上,只有这个女人对自己是赤城的了。只是这念头起了后,他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儿时,他多次目睹母亲为谋娘家之利而跟父亲撒娇哭诉,她知道自己的舅舅不对,可她却没选择正义,而是偏袒了舅舅。
人之常情吗?或许是的吧!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样难过?
简宁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么?这权利的大染缸也会改变她么?正德深深惶恐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萦绕在心头,他没法去做什么,只能将简宁紧紧拥在怀里,一遍遍希望着他们能白头相老,一辈子都不要欺骗对方,利用对方。
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纯粹的东西,那样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正德还不明白这道理。
刘瑾的家产最终还是全部进了国库,正德只取了三分之一。刘瑾死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惆怅,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
八月的时候,张永押解安化王及何锦、丁广等至京献俘,这是一等一的大事。除了要公开处死安化王以震宵小外,还得设宴款待功臣,并且进行封赏。
仇钺平乱有功,被进为征西将军,署都督佥事,镇守宁夏,封咸宁伯。
杨一清进爵太子少保。而张永则进岁禄,一跃成为司礼监最高人,其兄弟也均封为伯。
与此同时谷大用请辞西厂,内行厂与西厂俱罢废,只存东厂,由太监张锐统领。曾被刘瑾降调的吏部尚书刘忠及南京吏部尚书梁储并为文渊阁大学士,与李东阳、杨廷和共参机务。
宴会上一片和气融融,正德面带微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许他此生都很难得到别人真正的真心,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真心有简宁一个也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人,想利用就利用吧!起码证明自己还有价值不是?
身为君者,私人感情本就多余,他要的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他一日是这天子,所有人都还得想法利用着他,这样想想不也很有趣?
刘瑾倒了,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赞美着天子的威德,而整个朝堂似也迎来一股朗朗清风,吹散了秋老虎的余威,变得云淡风轻了起来。
只是这片和谐又能持续多久?
站在承乾宫宫门前的简宁举目远眺,透过那重重宫闱,望向那乾清宫,听着前朝的歌舞丝竹声传来,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嘲讽。玉手轻轻一覆,酒盏里的清醇酒液流淌于地,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这杯酒,当敬刘瑾,他未辜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