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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曾履足身毒否?”

    “不曾。”

    “所识群仙,有曾履足身毒者否?”

    “吾未之闻也。”

    张禄问说你们仙人神通广大,怎么就光会在中原转悠,没人想着跑更远一点呢?既然没有去过,你怎么知道印度那儿有没有修仙种子,进而有没有人修成仙道呢?

    安期生哂笑道:“蛮夷之地,率兽食人,何足论也。”

    张禄心说,除非我穿越来的这个世界比起原本世界,也就光中国这一片地方无论社会生产力还是政治形态差别都不大,其它地区全都面目全非,否则你还真不好说这种话啊。就算如今中国站在了世界文明的前列,也不能说印度,还有两河、中东那些地方是荒僻蛮夷之地。再往前推,一两万年前,估计中国在“四大文明”里还垫着底哪,印度人看西王母、东王公,那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嗯,总有一天,不管是成仙之前,还是登天之后,我得冲出中国,走向世界,去各处好好瞧一瞧,补完这世界的设定。

    好奇心也是一种动力,张禄就此踏下心来,诚心修道。要说安期生对他的教学进度抓得很紧,不象他原本跟着裴玄仁修道的时候,裴玄仁第一关心的是自家的修行,第二才是讲课授徒,如今安期生则把全部精力都扑在张禄身上了,恨不能把他当填鸭来塞。在这“外教”的督促下,张禄真是苦不堪言,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勤修苦练。也就是说,安期生的教学水平虽然不如裴玄仁,但终究学历高,管得也严,所以张禄的进步相对而言,还是挺迅速的。

    安期生的主要课程是“烧炼”,一方面指炼制法宝,作为修行的辅助,另方面是指炼药——想当年他在东海边就曾经炼过药。然而这“炼药”并非形而下,而属于形而上,不是真指炼制金丹,而更接近于后世的“内丹道法”。也就是说,把自己的五脏作为鼎炉,吸纳天地灵气作为材料,通过不停息地锻炼,既成丹、也熔鼎——成丹即养精化神,熔鼎是脱胎换骨。

    在目前的天界上,以西王母、东王公得道最早,所得古仙传承也最完整——既然先上天,当然可以先搜索遗迹啊——但他们却几乎毫无传承之意,门生弟子,其数寥寥。相比起来,稍后一步的很多登仙者,倒确有将正道发扬广大的愿望——当然啦,仅仅是愿望而已,既无紧迫感,也缺乏一定的动力。

    就此形成了两个最大的传承体系。其一以老子为初祖,老子传龙威丈人,二度登天后传文始先生,龙威丈人则传天公刘累,刘累传太素真人,太素真人传张坚、裴玄仁等——这是张禄初始接受的仙道体系。至于史书所载,安期生出自黄帝、老子一脉,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安期生这一派,初祖是得道于如今徐州地区的彭祖,所以其徒多出齐地。彭祖传涓子,涓子传河上公,河上公传安期生……其实于吉、左慈,就理论上而言,也是出自这一派。

    当然啦,天上世界,群仙平等(刘累夺权之前),这两派的差别就好比后世一派学者主研量子物理,一派学者主研相对论,相互之间并没有很深的壁垒,内部也谈不上师徒父子。刘累谪了张坚,并不因为受害者是自己的徒孙就天公地道(凡间可不一样),张坚也并不因为自己是传承的刘累一派仙道,起而反抗就会遭群仙唾骂——至于凡间,梁任公后来跟康南海分道扬镳,就被一票老派学者们谩骂了将近一百年。

    正所谓:“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

    也正如同:“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可以替换为:“我徒弟的徒弟不是我的徒孙,我老师的老师不是我的师祖。”老师领我进门,而师祖那会儿还呆在天上逍遥呢,于我又有何恩?

    神仙也是凡人做,必然会受到其在凡人阶段的社会大环境影响,凡间师徒,有若父子,天界虽然不论这个,但老师终究于我有恩,是应该尊敬的。至于师祖,甚至于始祖,那就另当别论。

    当然啦,张禄的道德体系,又跟张坚、裴玄仁,乃至新老师安期生大有不同。况且他对那些天上仙人真没有什么太多好感,只觉得是一批故步自封、缺乏长远目标和上进心的怠惰分子——好在并不阻拦凡人上进,但是轻易也不肯真花力气帮忙。倘若自己不是谶言中提到“白雀”二字,凑巧名字相合——或许也不是凑巧——那张坚会逼着自己学仙吗?天公也不会再派安期生下凡来指导自己啊。

    教自己成仙是有代价的,将来要去做急先锋灭祟,功利之心如此明显,也就不怪争权夺利的戏码终于上演,并且张禄对老师产生不了太多好感了。再说安期生就差拿鞭子抽自己,逼迫用功了,而且只管安鼎坐炉,锻炼身心,完全不讲授什么道法神通。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眨眼间又是十二个寒暑。且说这一日,张禄修炼之暇,正在洞外逗弄一只白兔——要说还是当年安期生领他上天柱山的时候,把原本栖息在洞穴里的野兽全都轰了出去,却偏偏落下了一只小兔崽子,身上毛还没有长全,一对小眼通红,眨呀眨的,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与父母离散哭红了眼……张禄瞧着它实在可怜,也就暂且收留下来。

    山间修炼,生活实在枯燥,闲来逗逗小宠物,倒是放松身心的好办法。况且兔子也不难养,山间自有大把青草可供取食,不用张禄费太多的心。

    可是十二年过去了,小兔崽子逐渐长成大兔,继而又变了老兔。这几日老兔子吃得也少,喝得也少,身上毛都快掉光了,整天趴着一动不动。张禄琢磨着,估计天寿将尽啦,不禁慨叹道:“等你挂了,我就更孤零啦……安期生真不是个好老师,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想当年在中鼎之上,我还能跟裴玄仁讲讲评书,聊聊闲话,隔三岔五的还能下一回山,如今却仿佛囚徒一般……”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一声痰咳,张禄多少吓了一跳——好在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低,也不怕被安期生听了去。赶紧撇下兔子,直起腰来,转身施礼:“先生。”

    安期生朝他点点头,招手唤他入洞。等坐定之后,安期生就问:“汝随吾上山,今几岁矣?”张禄心说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说……你有事儿要让我下山去吗?不禁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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