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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难为这位王内侍怎么还能把他那把子腰弯的那么低呢?姬泽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王孝恩,微微一笑,开口道,“顾娘子是由七变接回来的。和七变有几分香火情,她那边的事情,还是让七变去吧。”
回忆到这里,梁七变扬起头来,用愈发温煦的声音道,“大家命奴婢转告娘子:书法乃是一辈子之事,您如今刚刚入手,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可贪多嚼不烂。最初这些日子,便练习这些大字,待到大字写到一定火候了,方可开始学真书。”
阿顾郑重道,“梁内侍,你回去后替我向圣人谢恩,便说圣人厚爱,阿顾感激不尽。”
“奴婢记下了!”梁七变恭敬应了,躬身退出鸣岐轩。
暖阁中莲花托萼宫灯灼灼燃烧,阿顾坐在宫灯下,一张张的翻看姬泽批注的大字,心头震动,朱砂字迹鲜亮,每一页的批注都是详尽非常,言之有物,显见得并不是随意敷衍塞责,而是认认真真的看过自己的字的,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飞白体皆俊秀飘逸,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痕迹。
为初学书法的蒙童做出一份这般详细的批注的,便是师长,也定是个最慈爱的师长,方有着这般的毅力和爱心。更何况,做出这份详细批注的,是日日忙于国事的大周皇帝。
阿顾捧着手中的大字,只觉得手中心上沉甸甸的,这份批注的分量未免太重!重的,自己不知道该当如何报答。
一弯弦月挂在鸣岐轩翘起的飞檐一端,洒下明净光辉。阿顾一身素色中衣伏在楠木小榻上,碧桐跪在身后双手按在阿顾膝窝处,用力按摩。过了一阵子,收回手,面上泛起一抹羞惭,愧道,“奴婢学的按摩技艺不好,让娘子见笑了。”
阿顾支起身子来劝道,“碧桐,你方方习练了半个多月,技艺不佳也是有的。日后多多练习也就是了。”
碧桐面色有些勉强,不愿意让阿顾烦心,勉强扬起笑意,“奴婢知道了。”她的目光落在阿顾的细黑的青丝旁,“娘子许久不戴这支黄铜鱼簪了呢!怎么今儿又戴起来了?自从进了宫后,鸣岐轩的梳妆盒中有许多首饰,毎一支都富丽漂亮,这支铜鱼簪确实被比的有些寒酸了!”
阿顾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发丝间的铜鱼簪,“这簪子蕴含着大母对我的一片关爱之情。又岂是旁的钗环首饰能够比的上的?”
她提及顾家大母,面色微微一黯,“顾家大父大母在世的时候,对我疼爱非常,比亲生孙子孙女都要好。可是,他们去世了,我却冷待他们的子女,这样看起来,我倒确实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胡说,”碧桐急急驳斥,“娘子是个很好的人呢!老郎君老夫人的好你一直都很怀念。大郎君他们是着实对你太不好了,你才会不报答他们。说起来,就算这样,你回东都的时候也没有惩治他们呀。”她顿了顿,扬声道,“娘子面上看起来虽然有些清冷,其实着实是一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但凡旁人对你有一分好,你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阿顾瞧着碧桐浅浅微笑,“绿儿,你倒是一直记得的我的好。”
廷外柳枝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黑纱灯罩下的回纹长擎宫灯烁吐黯淡光芒,碧桐替阿顾掖好被衾,起身放下两边的绯色梅花绣帐,整个寝屋便被都浸掩在黯淡柔和的灯光之中。
阿顾睡在喜鹊登梅围子床*上,攒紧了手上的黄铜鱼簪,感受着簪子在掌心焕发的热度。
这支黄铜鱼簪是大母的珍爱之物,小时候,大母将这根鱼形簪簪上的时候,笑着对自己说:黄铜质朴,做人便当像这根簪子的黄铜一样,不失自己的本心。自己牢记着大母的教诲,每当遇到迷惘的时候,就喜欢摩挲着这根鱼簪寻找本心,这根铜鱼簪也因此被自己摩挲的十分光亮。这根簪子伴着自己度过了漫长的湖州困窘岁月。
大母是个很懂得人生智慧的人,小时候,大母总是喜欢将自己抱在膝盖上,教导自己一些话语。大母曾经说过: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不断的和人交往,最重要的是要学会选择人品好的人交友,疏远不适合的人。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自己交好,则可以看他的行事。若是一个人行事光明正大,则至少不用害怕他日后在背后阴你一把;如果一个人对待他的其他朋友不义,那么你就应该疏远,免得日后被他同样背弃。阿顾觉得,大母是一个很聪慧的人,虽然不识得一个字,却能够用很质朴的智慧,解开生命中遇到的所有难局。
这一个夜晚,阿顾睡在柔软的床榻中,再度陷入人生的迷惑之中。
她摩挲着手中的铜鱼簪子,在心中询问:大母,你这么睿智,可不可以告诉阿顾,阿顾可不可以接受圣人对我的示好?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有些美好如黄金赤锦,如公主对阿顾的母爱,将一片真心捧出,如同春蚕吐丝耗尽亦不后悔;有些美好,却如裹着酸心的蜜糖,也许你迷醉于蜜糖的醇美滋味,却很有可能最后会品尝酸涩;若依着阿顾小心谨慎的本质,既不能判断这美好的东西的实质,索性便拒绝了不接受就是。可是,她终究如碧桐所说,不是真正心冷硬之人,面对那个少年对自己的一丁点好处,心已经不自觉的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