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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前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她发现高大人也一声不吭,便轻声问,“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还有三天就十五了,不如我们三天后再来,今晚的月色总觉不大亮。”他说得一本正经,樊莺的手在高大人腰里轻轻掐了一下,“我们回城?”
高大人道,“我本有心悄悄跟了他们去打探一下,不过听这两个家伙的话,我改变了主意。”两人解了马,共同骑了回城,一阵清脆的蹄声在夜色里传出好远。
在焉耆城西、淡河西岸的密林里,一支八、九百人的队伍正在等候落昭最后的命令,这些人是从焉耆城中逃出去以后重又被落昭收拢起来的。落昭以为就逃出来这么多。他说服不了龟兹王哪怕出一百兵力好让他凑上一千,龟兹只给他提供了这些人的兵器和马匹。
龟兹王说,“这些东西并不能说明有我们龟兹掺和其中,派兵?那就说不清楚了。是你惹的西州,你好自为之吧。”
他半个时辰前派到南门去的两个人回来,说一男一女出城往河边去了。本来,他只要派出一支二十人的快弩手,找准了时机便能将这两个人射杀在河里。但是他没有,放人一马的感觉并不能让他有多舒服。他更想一击而中,体体面面地拿回焉耆。
落昭知道一次体面的胜利意味着自己可以再次拉回城中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按他的估算,他原来那些兵至少有两千滞留在了城里。
这一男一女在他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略施小计就迷惑了他们,迷惑了那个穿了官袍的人,几乎就相当于迷惑了城中的唐军。
按他的估算,上次唐军能把仗打到那个程度,没有三千人是做不到的,除了护送西州都督出城的五六百人,目前西州在焉耆城中至少留有两千人马。
这么些天焉耆城三门大开,他派出来的几拨儿探子回来后竟然都是含糊其辞,说不清城中有多少人马,说不清各城门上的兵力部署,说不清城内敌军的驻扎地点。听起来这些人大概连城都没敢进!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会估算。
他看看时间只到了戌时末,他要再等等。这一男一女两人出城的时候还知道放慢了马蹄,回去时便无所顾及,不正说明他们放心了?他打算最早也要子时发动攻击,这个时候是人们一天中睡得最沉的。
一直有人盯了焉耆城头的动静,没有灯火、没有人影子,他又想出最有把握的一招,即便不能成胜,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冲到城里砍杀一阵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好容易到了子时,落昭挥挥手,这八九百人马寂然无声地由密林中出来,也不迂回,大摇大摆、放慢了马速往南城门而来。
高大人此时正拥了樊莺,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刀剑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进屋前两人先去了北城墙一趟,告诉当值的人密切注意大街上的动静,睡觉的人也机灵一点。高大人说,万一夜里有敌人冲进来,不许鼓噪,只须等他和樊莺到达后再听他的命令。
躺下前高大人放了第二只鸽子。
已经快子时了,樊莺倚在高大人的怀里直打瞌睡。高大人忽然挥手扇灭了灯火,这是这些日子第一次熄灯,“睡吧,我们一起睡。”高大人说过后,不一会鼾声便响起来。
樊莺自河边洗澡回来就看高大人的行为有些与往常不一样,见他放心地灭了灯大睡,自己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听着怀中樊莺睡着了,高大人忽又把眼睁开。也不动,静静地躺在那里想事,耳朵竖着听着外边。如果事情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那他就拉起樊莺和这十名弟兄溜之大吉。
只是到了西州见郭都督时脸上不大好看罢了,也许新到的西州别驾李大人会瞧不起自己,会说自己还是三年前那个上不了台面、办不了正事的玩艺儿。那他高大人拼命积攒下来的这点威望就丢得一点不剩了,想到这儿高大人暗暗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让他带了老婆和有数的这几个人硬去拼命可不行。再说自己单枪匹马替他们做了十来天的镇守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有些为自己这些想法脸红了,后悔晚上轻率地带了樊莺出城涉险,只是他从一发觉后就没敢说出来罢了,想起来后怕啊。
那两个洗澡的人根本就没有下河,只是挽了裤管在河边故意趟出动静。全身浸在水里与站在水边的动静是有出入的,这瞒不了高大人。再说,两个探子明知这里离着南门只有十里远还能敢故意弄出大动静,还说什么“那些西州的官儿”,鬼才信。
落昭的人马走走停停,观察城头的动静,一直到了南门外。手下人悄悄过来请示道,“丞相,怎么看城头都没有人!大街上也不像埋伏了人马的样子,我们一声呐喊冲进去将他们砍翻在被窝里!”
落昭举手让他噤声,吩咐道,“莽撞!都像你这样,一万兵都不够!来人。给我砍断吊桥的绳索,城门门栓卸下来丢到护城河里。”想关门打狗都让你做不到。
人们分头行动,不一刻都回来报告,“丞相,吊桥上没有绳索!”“丞相,城门门栓不知让谁劈了!”报告的人从城门洞里举了城门栓出来,不错,是举了出来的,原来一尺半见方、十多尺长、由整根红松木削成的城门门栓,现在变成了一堆劈柴胡乱堆在城门洞里。吊桥的绳索被割成一段段的丢的哪都是!
落昭一瞬间头脑中一片空白,“唐军不在城里,唐军大部在城外!”这是他最快得出的结论。他几乎不假思索,差了声地叫道,“撤、快撤!这是空城计!”说罢也不管这些人,拨转了马头,“叭叭叭”就是三鞭子,打起马没命地往来路上跑去了。
随他来的这八九百人,见丞相突然这样大转弯儿,早吓得魂都没了。反应慢地还挡在道上,那些反应快的已经打起马撞开他们随后跑了。有人坐的不稳被撞到马下,更有的被马踩到,喊叫声、马嘶声响成了一片,这伙人像退潮的水一样退去了,只在城门外丢下一片杂沓的蹄印和几个抱了腿呻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