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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里,姚千里连礼数都不想再顾忌,只是抬眼看了来人一眼,并未见礼。
商锦习在姚千里对面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倒了却又不喝,就那么放着罢了。
屋子的门并没有关,一直就那么敞着,从屋子里一眼就能看到外头那两个侍卫的脑袋,同样的,那两个侍卫只要一转头,一样也能看到这屋里的一举一动。
“还疼不疼?”商锦习突然开口道,声音压得有些低。
姚千里转脸看她,而后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商锦习朝外面看了一眼,两个侍卫无有动静。
缓了缓,商锦习悠悠叹了口气,又道:“你见着宫里的那一池子莲花了么,好不好看?”
那一池长得几乎有些疯狂的莲花,姚千里自看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忘记,是她多少个噩梦里的场景,所以姚千里终于回过了神,再看商锦习的时候,眼神已经不是像先前那般空洞。
“不好看。”
商锦习轻轻一笑,“不好看啊?听说那池子里之前不是长得莲花,是这几年才换上的,只几年能长成这番模样倒也是难得,只可惜我也没能看到之前是什么,我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是满池子莲花了。”
姚千里又想到了被压到箱底去的那块并蒂莲的玉佩,还有那回陆离在书房里看的那幅并蒂莲花图,心中忽而一悸,却只笑道:“娘娘圣宠不倦,真真羡煞旁人。”
“圣宠不倦?”商锦习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味的事情,掩唇咯咯笑了起来,半晌后又道:“夫人当真是以为羡煞旁人?那夫人羡是不羡?”
姚千里被问住了,她想天宗帝的圣宠她是万万没有资格去消受的,或者说,天宗帝对她的那副模样根本跟所谓圣宠扯不上半点关系,就算是有,也是她避之不及的,可是她却又不能当着昭妃娘娘就这么去说,更不想去解释什么,便就干脆闭了嘴不说话,不说总是无过。
“夫人可还记得那块玉佩?”商锦习拿手比划了一下,“上头有两朵好大的并蒂莲的那块。”
姚千里一僵,“娘娘赐下的东西,臣妇自然是好生收着。”
“嗯,”商锦习点点头,“切莫将那东西丢了。”
“想必夫人也已经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夫人乃是前一品宗正段华卿段大人的独女,还有个不是亲生的哥哥,唤作段引臣。”
如果之前姚千里对这昭妃娘娘一直还都在抵触,那此时却是连抵触都顾不上了,因为姚千里已经因她那话吓住,不是话的内容,只为这话突然从昭妃娘娘的嘴里蹦出来,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段引臣不是她的亲哥哥。
商锦习的脸上一派肃穆,“当年段大人是被灭满门,所幸,你们都逃脱了。”
姚千里呆了好半天,却想不通商锦习同她说起这个的目的是何,便也不知当去如何应对,想了想,还是不能去正面接招,只能迂回着回道:“娘娘怎么说起了这个,臣妇是有所耳闻,只是臣妇却全然不记得了,不知道真假。”
商锦习侧目看她,“你明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为何老是不肯承认呢?”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你一味否认又有什么意义,又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又如何呢,就像段引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朝堂,一样步步高升。”
姚千里愕然,“娘娘以为臣妇这都是装的?装作不记得,然后不承认?”
商锦习不言,不知是默认还是在等姚千里继续说。
姚千里只觉得好笑,想自己明明当真是一点也不记得,却被当做是矫情做戏,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做这番戏是为何,或许,如果她真的是在做戏的话,就知道缘由了,不过如此一来,在有心人眼中,怕是已经以为她是心机重重了。
“那娘娘以为,若是我说我都记得,会是个什么下场?”
“呃,”商锦习稍稍滞了一滞,“有将军护着,夫人也无大忧,这么久了,夫人不都好好的?”
“既然都一样,那承不承认又如何,将军没问我记不记得,我不记得也未见他不高兴,那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商锦习讷讷看着她,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后,方道:“你不记得,有人记得就行。”
这大约是已经恼了,姚千里也不再说话。
“有人记得,就有人护着你,走罢。”
说完这句有点意味不明的话,商锦习就站起了身,姚千里下意识想要追问,却见商锦习已经往门口走过去了。
那娉娉而行的人忽然回了头,看见姚千里还那么坐着没动,像是突然动了怒,语气不善地道:“你莫不是当真愿意呆在这儿?”
……
直到出了宫门,又走出挺远,姚千里才敢回头去看,看那巍峨却骇人的皇宫,天宗帝噬人的目光还在眼前,她竟然就这么从那阿鼻地狱里逃脱了,就这么随着商锦习走出来了,连守着那个小院子的两个侍卫,看她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往外走,竟然都没有阻拦……
看了半天,姚千里忽而觉得脸上针针刺痛,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皇宫的颜色映得,那些涂了药的伤口又苏醒了过来,还有今天虽然没有看到,却一直在她脑子里晃个不停的那一池莲花,都直直的打在了她脸上的那些伤处上。
姚千里深深的喘了一口,转身朝着背离皇宫的方向走了,她已经大半天没有见到娃娃,想的很,还有陆离,一大早就随陆文括去了城外,行色匆匆的,也没说是什么事情,下次得让他出门之前稍微交代一声才好,姚千里七七八八的想着,脚下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