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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已经爱上本驸马,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宋郎生这话让我面皮不禁抖了三抖,一时间各种念头纷涌至心,聂然怔然之下松开我的手,而宋郎生牵住他松开的那只我的手,挑眉道:“聂大人若无他事的话……”

    他话未说完,聂然已出言打断道:“那么你对她呢?是真心还是利用?”

    这一发问倒是先把我问住了。

    宋郎生把深情目光往我身上放上一放,又落回到聂然处,正当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肉麻兮兮的论调时,他道:“自然是利用了。”

    ……我斜视他,他很平静地看着聂然道:“有何不妥?”

    聂然挑出一抹薄笑盯着我:“你明知他是利用你,也心甘情愿?”

    我不晓得宋驸马唱的是哪出,也没想好是否要配合着他演下去,但瞅着聂然那笑里带着嘲讽,索性默不作声,宋郎生勾了勾唇,握着我的手绕过聂然上了马车,放下帘帐让车夫策马驶回府邸。

    因马车是临时雇的,内里不若府中的车宽敞,我与宋郎生排排坐着挨得甚紧,躲也躲不到哪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车内寂静。

    我脑中一片混沌,一会儿在想宋郎生为何会在此出现,一会儿在想他烧是否退了药是否喝了,一会儿在想他对聂然那般说法是为了故意气他么,想了半天就是不敢问出口,说来也怪,我对宋郎生的态度素来是直来直往,有什么迷惑求解什么,有什么怀疑质问什么,只求坦诚不欺瞒,这会儿子何以瞻前顾后了?

    半晌,宋郎生忽然问:“你在想他么?”

    我一怔,转头望向他,宋郎生顿了顿:“你在想聂然话里的意思?”

    聂然?是了,聂然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按理说,他是知道我与他生活一年有余,这段时间我怎么可能做公主的替身呢?他几番说到性命危险,为何有次论调?

    宋郎生见我不答,又问:“在我说利用你时,他的怒气难掩,只询问你的意思,你是否在想他毕竟还是关心你的?”

    这又是从何说起?我下意识的摇摇头,道:“他毕竟对我心存愧疚,关心一下亦是情有可原……倒是你,怎么和个孩童一般说那些有的没的,好像故意显摆,叫人看笑话。”

    宋郎生抬眼看我:“我不过是想试探他,他若真心对你,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无奈道:“他若是不善罢甘休,你当如何?”

    宋郎生静了一静,道:“那自要看公主如何想。”

    我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继续沉默。宋郎生问:“他若心中还有公主,公主会如何?”

    我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宋郎生话里透着一股不信任的意味,合着他试探的不是聂然而是本公主,我道:“还能如何,喜极而泣,破镜重圆了呗。”

    宋郎生握住我的手紧了紧,道:“你说什么?”

    我道:“破镜重圆。”

    下一刻,宋郎生另一只手用力捏起我的下颚,捏的生疼,他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我力道不如他,倒也懒得挣开,直视他道:“你可以试着再用力一点直接卸下下巴,这样本公主什么都说不出,正合你意了。”

    宋郎生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忙松开手,手无足措的抚摸着我的下巴,蹙着眉头一言不发,我见他如此,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好了,不逗你了。”

    宋郎生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抿嘴笑:“你让我在聂然面前变成个痴心相许的傻女人,怎么说,我也得讨回来吧。”

    宋郎生微微扬眉,“所以你是恼我试探聂然?”

    我道:“其实吧,你估计气不到聂然,我和他之间呢,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我压根就没有喜欢他,他对我也没有意思,我之前惦记的是煦方,明白?”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摊手道:“我本来不想提的,不过你这般疑神疑鬼的倒也愁人。好啦,我和煦方的情况是这样……”

    窗外天上厚云重重,不见月光星点,马车里漆漆黑黑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就算讲到伤心处宋郎生也看不到我的眼雾。或许……我可以选择简单的说或是不说,但是有时一旦起了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停不下来。

    那段故事,那些美好的幸福的酸楚的悲痛的,从煦方消失的那刻起,只留存在我一个人的脑海里。

    那晚在山林中,聂然说他终此一身再也无法记起那段记忆,示意我不必继续往下说。其实,就算他没有恢复记忆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倾听属于煦方的故事,让他记住煦方,不要让煦方就在这个世上转瞬即逝。

    奈何他连这种机会也不肯给我。

    我曾经和卫清衡倾述过,但那时他回答的是,“你现下所有的情感,都缘于那一年的记忆,可是公主,你还有过去十九年,可曾想过,孰轻孰重。”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如果要用时间来衡量感情,用我十九年的人生告诉我煦方只是一个过客,如果连我开始渐渐淡忘那段回忆,还剩下谁可以证明煦方存在过这个世上。

    我一时脑热,就把这些告诉宋郎生了。虽然他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但至少,有他在的时候,总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诚然宋郎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他总会在我说的很是激动的时候出口打断,譬如“此乃欲擒故纵”“他没有对你做非分之事?确实?”“他岂可留你一人在客栈?应带着你直接离开!回去作甚!”

    ……

    到后来,宋郎生完全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提刀回头杀向聂然的架势,什么悲伤啊缅怀的情绪都被他折腾的荡然无存,我只得提醒道:“他若是带着我远走天涯,我现下也不会坐在你的面前了。”

    宋郎生掀开帘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安分的坐回来,紧紧握着我不肯放开,过了许久,道了句:“对不起。”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不是你的错,道歉什么啊?”

    宋郎生低着脑袋,闷声道:“若非我,公主不会失忆,不会失踪,更不会发生这等事。”

    虽然早已猜到,然而听他亲口承认,我不由叹了叹。但是,听着他道歉的声音以及隐约可见闪烁的眼波,心间就像升起了一团暖暖的火苗,慢慢的平复了难过。

    我道:“喂,所以你是说,我如今这般,俱是你处心积虑害的?”

    “绝非如此。”

    “那就是无心之失喽?”

    “……”

    我伸出五指,虽然这种光线下他未必看得到:“再有五个月,我就能够恢复所有记忆。”

    宋郎生沉默。

    我道:“我之前的推断是……你要趁着这段时间做些什么,但是后来一想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恢复那段你不愿意透露给我的记忆,那么,你就算是告诉我,又有何妨?”

    宋郎生依旧沉默,沉默到我几乎想再开口刺激他些什么,他才忽然道:“或许是因为,我也不知当从何说起。”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略显低沉,“我猜不透公主当时的心思,难以置信公主会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我毕竟是伤害了公主。我害怕在我告知公主真相的那一刻起,公主会怨恨我,离开我,若这一天迟早要来,不如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我不会的。”

    我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认真的往他的方向看去:“我不会怨恨你,就算是那时聂然那般待我,我都不曾怨恨过他,宋郎生,你不要将我想的太小气了。”

    “那不一样……公主,至少,煦方不曾负你。”

    一片静谧。

    月牙不知何时又冒出头,透过车窗照耀进来,宋郎生可能察觉我在瞧他,转过黑亮亮的眼看过来,又垂下睫毛,把头转回去。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套不出话来,只得作罢道:“你这会子倒是坦诚。得,不逼你了。反正,你就是不愿说。”

    宋郎生道:“公主终于悟到了。”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思来想去又觉得不甘心:“可是我都和你说了我和煦方的事,现在在你面前等同什么秘密也没有了,可你与我而言,简直浑身上下全是谜,这不公平。”

    “所以?”

    “所以,你也要分享一个你的故事给我。”

    宋郎生又侧头瞧了瞧我,这回他倒是好笑:“公主随便问,我知而择言,言之有尽。”

    “……”

    正是套话的好时机,既然要问就该问一些就算是恢复记忆也不知道的事才划算……

    我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那柄扇子的故事。”

    “扇子?”

    “是啊,就是那柄扇面被我撕坏又被你缝补好的扇子,上面画着花儿草儿,好像是你心上人送给你,你很宝贝的那个。”

    宋郎生哦了一声,我不动声色的偷瞄着他,他的神情没什么太大变化:“那扇子不少她送我的,而是我答应画给她的,可惜后来没能送出去。”

    我点了点头。

    宋郎生也点了点头。

    我:“……就这样?”

    宋郎生道:“不然呢?”

    “不是,说故事有像你这样没头没尾的么……前因?后果?发生什么?她是谁?你是何时何地画扇的?为何没送出去?”

    宋郎生将袖子抬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那些……说来话长……”

    我瞪他道:“话长也要说,而且不准长话短说。”

    宋郎生浮起一丝笑道:“无妨,不过公主可得答应听了以后不许乱吃醋。”

    我抖擞精神道:“本公主心胸宽广着呢。”

    宋郎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仰头眨了眨眼,似在追忆:“大概是六七年前,那年我还是科考的试子,因家中拮据,空出闲暇时就入城画个扇面摆个小摊,家住京郊,待太阳落山收摊后,会顺道去附近的山上挑柴提水,也恰是那时,救了一个困在山中的小丫头。”

    我长长喔了一声,贼笑道:“英雄救美啊……”

    “我既不是英雄她也并不美,非但不美还颇为难缠,救了上来就直哭着举目无亲遇上盗贼逃难至此不知何处才是家什么的,总之是满口胡话,可我想着毕竟是个小姑娘,独自丢下也于心不忍,便只得先领回家暂住几日再做打算。”

    我又长长啊了一声,道:“那定是人家小丫头看上你了,故意的,成心的。”

    宋郎生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道:“那小姑娘确极是奇怪,自称乡野丫头,然则看她双手娇嫩,不像是做惯粗活,可若是名门千金,失踪如此大的事也不见有何动静。成日裹着个面纱只道自己相貌极丑,不忍睹之。我温书时她倒也不扰,安静的坐在一边也捧着书看,我当时只奇她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小丫头,竟把《春秋》看了个全,聊起来也能说道一二,后来我有时读到厌烦,便会试着与她谈论,她的观点时常东倒西歪,但也甚为得趣,令人忍俊不禁。”

    我指尖一竖,道:“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后来呢?”

    “后来……”宋郎生笑了笑,“后来有一天,她不见了。”

    我问:“她去哪儿了?”

    宋郎生摇摇头,“就留了张字条,写着‘我会回来’四字。”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续备考,准备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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