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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起身,踱步走到沈妱跟前。他浑身的那股威压早已收敛殆尽,这回也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只是往窗口一站,侧头问道:“那么沈妱,你呢?”
“我?”沈妱不明白。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民女只想投身藏书楼中,不问外界之事。”
她的声音如水波滑过心头,漾起圈圈涟漪,徐琰蓦然躬身,盯住小姑娘的眼睛。
沈妱诧异,不明白他这是想要做什么,一时间躲避不及,便和他对视。他的眸子幽深,仿佛深潭古井,叫人看不到底,然而那平静的表象下,似乎又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沈妱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在他的眼中。
目光被困其中,愈陷愈深,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凑近他,触及陌生的体温。
她惊异于这样的想法,忍不住往后靠了靠,想要挣扎出这种束缚。忽然觉得脸上一阵温热,竟是徐琰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流连。
“沈妱,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说。
沈妱往后缩了缩,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脑子里有些发热,她生怕说错话,只管闭口不答。她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吧,可如果她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想呢?
她的心事,其实连她自己尚且看不清楚、理不透彻,徐琰又如何能知道呢?
徐琰也不逼她,将她看了良久,才开口道:“今日找你过来,是要说什么?对了,是书馆。”
他的话锋转得太快,又是主动提起这茬,沈妱愣了片刻,好歹是回神过来。
她理了理心绪,努力按捺住小鹿般乱撞的心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心态,甚至牵出一抹笑意,抬头问道:“上回民女提议用薛万荣的那些藏书尝试建一处书馆,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目下还没什么打算。”徐琰答得干脆,觑着她笑了笑,目光中有一丝促狭。
沈妱愕然,不明白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待读懂了那一抹促狭时,心里登时有些薄怒——他这是小肚鸡肠吗!就因为她不愿答应他去提亲的事,故意卡着书馆?
这个人真是……白白担着个战神的虚名,原来也就这点气量!
怒归怒,该办的事儿还是得办的,尤其书馆的事上是她有求于徐琰,少不得软和了语气,试图说服他公私分明。
她扬起脸来,一派严肃认真的模样,“殿下,书馆是为了造福百姓,民女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呀。”
她声音软软的,落在耳中十分悦耳。
奈何徐琰只是笑了笑,“本王只管行军打仗,对这些事不大懂,得认真想想。这事也不急,且放放吧。”他的态度虽然也柔和了,但唇角的那一抹促狭尚未消去,显然是堂而皇之的承认了这份“小肚鸡肠”。
沈妱拿他没辙了。
要想服软吧,刚才还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人家呢,而且也不能为着薛万荣那点藏书就真的把自个儿卖出去;要想说得再直白点,使个激将之法吧,人家可是当朝亲王,这会儿又存心跟她小姑娘过不去,谁知道惹毛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她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说话。
徐琰却仿佛比较满意,过去将那屋门打开,随口道:“时辰也不早了,看看风景就回吧。”说着便出门去了。
沈妱心里有气,故意站在那里不动,只四处打量风景。
过了半天,她估摸着徐琰应该已经走了,这才脚步轻快的出门,谁知道出了门一瞧,徐琰竟然还在那游廊边站着!而且看那安然赏景的姿态,分明是不等她过去就不离开的意思。
沈妱退无可退,只好腆着脸过去打个招呼,跟徐琰往众人烤肉的地方去了。
好在这一路徐琰没多说什么,沈妱刚才被他逼得羞窘,回去后一见着董叔谨便如同见了救星,围在那火炉旁边再也不肯挪半步。
朱筠好几次想问她刚才的事情,都没找着机会。
就连众人从留仙别居撤离的时候,沈妱都是一直在跟董叔谨说话。董叔谨确实也够仗义,瞧着沈妱今日十分黏他,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的样子,索性把她送到了浣花山庄门口。
沈妱简直要对董叔谨感激涕零,不愧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啊,关键时刻靠得住!
书院的学子们从留仙别居出来后便分了几路,往这浣花山庄跟过来的还有五六个,其中就有朱筠。
沈妱就算存了躲着朱筠的心思,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便策马到他跟前道别,然后也不等朱筠详细发问,便溜进山庄去了。
剩下个朱筠在那里一脸不解——他这次回庐陵,并没有丝毫得罪沈妱的地方啊,难道是以前对她逗得太狠了?怎么隔了几年,她还是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呢?
唉,前路漫漫啊!
他瞧着那兔子般跑进山庄的背影,叹息着摇头。
沈妱当然不晓得朱筠的心思,一进了浣花山庄的门,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也没有立马去找沈夫人,而是就着门口的石凳子坐了会儿,觉得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先来个朱筠,后来个徐琰,说的话题却左右不离她的婚事,叫人头疼,难道就不能叫她安心的赏景吗!
好在如今总算逃脱了,晚上回去可得叫石榴多做些好吃的,压压惊。
这一日游山自是劳累,等沈夫人等人散的时候也是后晌了,家丁们已将马车备好,沈妱精神之倦胜过身体的劳累,这会儿是动都不想动了,更是无心骑马颠簸,便同沈夫人同乘车中,母女俩赏玩秋景,倒也高兴。
沈夫人问及今日在留仙别居的事情,沈妱便绝口不提徐琰二字,只把董叔谨的手艺夸得天上仅有、地下难寻,最后交沈夫人都有些好奇——
董家那孩子的手艺当真有那么好?
母女俩回府时沈平尚未归来,想必是今晚与友人有约,便也没等他,先用了晚饭。
沈妱回到玲珑山馆时已是十分疲累,此时天色已很晚了,她便也没再折腾石榴,盥洗之后换上绸质柔软的衣裳,往那床榻间一躺,没多久便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神清气爽,沈妱给双亲请安后往园子里溜达了一圈,秋景自是清爽宜人。石榴那里正在做糕点,沈妱得了空,便寻思着该做点什么。
她虽是书院的常客,也有书院的冠服,却不必像其他学子一样每日按照安排的课业去书院,前几年她还会去听些有意思的内容,这几年里董叔谨他们所学的都是科举应试文章,沈妱对此没什么兴趣,去书院的时候最常往藏书楼里跑,倒是很少再去听课了。
今日沈平休沐,不必去书院,沈妱想了想,便往外面的书肆去了。
书肆里客人不少,各自安静的选了个角落挑选书籍,沈妱转了转,可巧碰上董叔谨挑买书,两人闲聊了几句,董叔谨便道:“昨日我又去看望益之兄,他身上的伤倒是好了些,只是还没利落起来,听他说,秦大人过两天就要送他上京城呢。”
“怎么又要去京城了?霍家兄妹不是还在秦家养伤吗?”沈妱觉得意外。
“兴许是秦大人想让益之兄在明年的秋试上一展拳脚,据说那边已经说好了,等益之兄上京后就进国子监去,安心读书。”
“可是……”沈妱瞧着书肆里人多,便带他自那拐角处的小门进去,绕过小小的绿松白鹤影壁,便是一段抄手游廊。
这时节里还有未尽的桂花散落,时断时续的随风送来残余的甜香,沈妱抚着那朱漆栏杆慢慢走着,疑惑道:“我瞧以前秦大人并没有叫益之兄上京的意思啊,若是想求功名,早些年就该送他去国子监了,又何必等到如今呢?”
董叔谨摇头道:“我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