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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兀术诚恳询问。
“没有。”拔离速连连摇头。“只要魏王从现在开始与我一起行动,什么细节都可临时发令……”
“那就如此吧!”兀术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
二人就在城上并立,一时无语。
“不过。”半晌,嘴上说着没有言语的拔离速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殿下想过没有,宋军分两路而来,太行天然阻隔,咱们以地利节节抵抗、后退拖延,同时以骑兵之利,迅速集中兵力以图各个击破……这种战略是眼下相持不能时的必然……宋军难道猜不到吗?”
“这种事,不就是赌一口气吗?”束手而立的兀术听到这里,反而不以为然起来。“赌河北那边咱们能借着冬日结冰的地利拼死压上去,将宋军驱除!赌河东这边他们压不垮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不错,就是要抢一口气。”拔离速想了一想,终究只能颔首。“若魏王殿下没有别的意思,那咱们便动起来吧!速速布置起来,速速向河北集结!”
“只等元帅下令。”兀术拱手以对,到底是给拔离速留够了体面。
拔离速刚要言语,但目光扫到对方那略显疲惫的面色上,却又忽然心中微动,继而稍微放缓语气:“殿下……三太子之事还请节哀,事发偶然,时运如此。”
“是偶然,也不是偶然。”兀术闻言反而苦笑。“如娄室将军之前所言,我们这些人往上,幼年时吃的苦太多,少年时便从军作战,身体本就不好,过了四十岁便一蹶不振的不止是三哥一人……唯独三哥这次着实不巧,居然是在前线发病。”
拔离速点点头,本欲就此作罢,但转念一想,复又追问:“话虽如此,燕京那里就没什么言语吗?”
完颜兀术闻言终于眯起了眼睛,却是严肃相对:“元帅但安心抗敌,后方之事,俺自为你担之……何必多言?”
拔离速心中凛然,拱手相对。
且说,战局到了眼下,或者说在这种全线战争之下,双方都是万里大国,兵力、地形、天时,都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了……可能其中依然依然会出现各种戏剧性的细节,但想用这些巧妙性的、微观上的东西来改变大略态势,就显得有些毫无意义了。
真正有效的,或者说对于双方决策层而言真正有效的方略,就只会是那些用烂的、简单的、直接的方略。
宋军十年之功,三年积蓄,一朝而来,其势如虎,金军自然要避其锋芒。
然后太行山巍然耸立,连贯千里,天然分割战场,金国当然会想着利用自家的骑兵机动性,以图各个击破。
至于冬日结冰,河北战场对骑兵的地利凸显,河东战场地形狭窄,又无法阻碍宋军的重兵推进,再加上河北方面的宋军明显更少、更弱,那自然要抓住天气优势,先在河北对宋军造成极大杀伤,至不济也要击退河北方向的岳飞,然后再联合动员起来的燕京新军,以足够的优势兵力在河东反扑回去。
这个大约的战略,不仅是拔离速的提案,也是秦桧的提案,还是完颜希尹的提案,甚至是兀术本人的提案。
除此之外,它很可能还是赵宋官家的提案,是做战略预备方案的王彦的提案,是吴玠的提案,是岳飞的提案。
因为宋军也可以认为自己能在金军击退岳飞前率先拿下太原,进而以一种战略优势在手的情状下开启最后对河北的大总攻、大决战。
这就是国战,到了最后,就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模型。
促成这个模型的,是主战场的山川地理,是两个国家的战争实力与战争潜力,而决定最终结果的是也是这两个国家的战争实力与战争潜力,可能还要加上一定的决心,与片刻的坚持。
十一月,金军紧锣密鼓开始行动,宋军在河东的临汾盆地大踏步且谨慎向前,而与此同时,燕京却已经开始结冰了。
傍晚时分,辛苦了一天的秦桧从尚书台折返,刚回到家,便有王氏早早遣仆从来迎,并告知洪涯和郑修年在后堂等候的消息。
这位大金枢相犹豫了一下,方才在洗漱之后缓缓走进了自家后堂。
三人见面,也无寒暄,只是各自落座,用了一些姜汤暖粥,然后方才言语起来,却又显得异常直接。
“姊夫,昨日有高丽客商遗书在我处,大约是南方有言语至此。”郑修年放下汤碗,小心相对。“要我们着力配合。”
“一面让我们冒死去做什么配合,一面将我们列为战犯,附在檄文上、登在邸报上……这是待人以诚的意思吗?”秦桧也将汤碗放下,却又义正言辞,冷冷相询。“怕只怕,我等一众人在南方那位官家眼里,只是块抹布罢了……将来真有一日南北一统,南方那些帅臣尚可杯酒释兵权,大把的富贵来享,你我却要被杀之以掩其成!”
郑修年当即惶然,复又赶紧去看洪涯,却不料,洪涯此时端着一碗姜粥,喝的正急,根本就是看都不看,弄得郑修年愈发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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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思来想去,这位郑侍郎也只能压低声音继续来劝:“姊夫……上月那个高丽客商说的那话……你也不在乎吗?”
秦桧面色一滞,但终于也压低声音以对:“我与你表姊这多年未曾得子嗣,如何当日区区数月,便与一个女使有了结果?而且这么巧,养到了林尚书这种重臣家里?只怕是南方用来唬我的……”
郑修年赶紧想再说什么,秦会之却抢先继续言道:“存卿(郑修年字),你自己两相来较一下,大宋弃我等如蔽履,大金却诚恳待你我,将你我列位重臣,托付国事……你若是为一二言语就把自己当一个细作,岂不是自轻自贱、不忠不义?”
郑修年一时愕然。
而秦会之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一拂袖便站起身来,直接走将出去。
郑修年无奈,复又只能再去看洪涯。
至于洪承旨兼洪侍郎,根本就是喝完了一整碗姜粥,方才失笑相对:“郑侍郎如何这般姿态?”
郑修年如蒙大赦,赶紧在座中跺脚:“我这姊夫丝毫不理会,我该如何与南方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洪涯摇头不止。“南方也不是真要你我如何如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至于你这个姊夫,你也不必担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是个千古难得的道貌岸然之徒,心里算计的比谁都清楚!咱们跟着他就是了,绝不会吃亏的。”
郑修年微微一怔,赶紧在座中拱手,口称请教。
而洪涯也懒得作态,直接嗤笑:“现在虽是大宋气势汹汹,但大金却也过了最难的措手不及之时,勉力动员了起来,魏王殿下正准备合大军去破岳飞,所以还算是胜负难料。这种情况下,以你姊夫那个表里比兴外加私心第一的性子,自然要诚心诚意助大金得胜……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继续做他的相公!而为了做这个相公,南方的儿子也就不是儿子了。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南边真的一战而胜,他必然又会束手立在你我跟前,陈恳感慨,说自己几十岁没有一个子嗣,要为血脉着想,主动请你将他的诚意给南方表达过去了。”
郑修年一时恍惚。
后堂外,暮色之中,根本就没有远离的秦会之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借着一丝檐下灯火微光,仰头看着不知何时飘落下来的雪花,竟好像是根本没听到洪涯在堂中对他的嘲讽一般。
顺着他的目光,这细碎雪花轻飘摇摆不停,虽然极慢,却终究是向南方撒去了。
十月既去,十一月已至,天气不可避免的渐渐寒冷起来,金国高层本能抓住的最佳战机似乎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