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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纛立起来一刻钟后,御营中军王彦所领焦文通部全军崩溃,统制官焦文通生死不明。

    话说,这支军队是宋军从东坡塬上轮换下来的,随着塬上激战持续的越来越久,双方都开始疲惫,再加上战线已经稳定,所以早在娄室列阵之前,战场南侧大规模乱战的时候,塬上的战事就已经有点心照不宣了。

    相对应来说,王彦也就早已经放弃了督战,改为尝试让前方部队轮番撤下塬地休整。

    而焦文通部乃是在龙纛立起之前便撤下来的,本来因为塬上拔离速忽然再度加强了攻势,准备再上塬接替死伤最重的郦琼部的。但等到金军在塬地南侧列阵,继而龙纛从中军升起,宋军全军大振,焦文通在与王彦交流后,却是选择了留在原地,并让全军转向对准了娄室的五色捧日旗……其本意是要趁娄室与兵力厚重的秦凤路兵马交战时从侧翼压上去,以成奇功的。

    但完颜娄室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骑兵局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是拿来干什么的?

    故此,焦文通部立即便遭遇到了金军最强骑兵,也可能是此时整个东亚最强大一支重甲骑兵的碾压。

    两支从阿骨打时代就精选设立的合扎猛安,只有一支参与到了对焦文通部的袭击,蒲查胡盏带领着满员的、花了许久方才在之前金粟山下披挂整齐的一千骑,人马俱甲,宛如一千具铁浮屠一般,贴着塬底,硬生生将这股数量达到数千的宋军从塬地上‘铲’了下来!

    而宋军除了极少数神臂弓与长斧重步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武器可以对这支部队造成丝毫损伤。

    但是,且不提和其他部队一样,焦文通提前将部中很少的神臂弓与长斧重步大部分交给了官家,即便是剩余了些许,此时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造成任何杀伤。因为就在蒲查胡盏发动进攻的同时,娄室爱将完颜剖叔也以娄室和那面五色捧日旗为轴心,率领着大股骑兵对宋军当面发动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女真骑兵突袭。

    先是环射,密集的环射,数以千计的女真骑兵在左右两支铁浮屠的遮护下,围绕着娄室进行了旋转式的推进……密集的女真重箭上来对宋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焦文通部当时便有崩溃之态,照着这个趋势,本来金军是不用贴身肉搏的。

    但很显然,娄室这一波催动的极为迅速和猛烈,他本人和他的大旗根本就是推进如风,连带着以他为轴心的女真骑兵很快便直接甩到了宋军阵中,而女真骑兵也丝毫不慌,下弓换矛,又以刮鱼鳞的方式一层层分队从宋军中扫过,次次都卷起无数血肉。

    这个阵势,土一点,叫车轮子战术;科学一些,叫环形齐射加近身侧冲;而如果恶俗一些,可以叫个旋风骑兵阵之类的东西……属于金军小股部队的常规战术,他们常常以谋克为单位发动类似的推进式攻击。

    但毫无疑问,当这个俗套到不行的战术被时代最强的骑兵将领,配合着时代最强的骑兵部队,加上七千这个放在世界任何一个战场上都不可能小觑的骑兵规模,然后一起演绎出来以后……却简直可称之为台风之阵了。

    关西之地,雨水多日未至,却陡然平地出现了一场金戈铁马构成的铁骑台风。

    而焦文通部便是这场骑兵台风下的第一个牺牲品,全军七零八路,四散而逃,主将生死不知……四面宋军刚刚还因为龙纛暴涨的气势登时湮灭!当面秦凤路大军一时惊骇,塬上部队更是惊恐难明,便是尚在出营的吴玠和远处中军大营上的赵玖也各自骇然。

    不是没人想到会有牺牲品,实际上,人的影树的名,宋军从上到下看到娄室列阵,看到那两支近乎于具装甲骑的女真骑兵后,都有了付出大规模伤亡的觉悟,可是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这么干脆利索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宋军的反击在哪里?

    金军不是没有伤亡,金军是有肉眼可见的伤亡的,但绝大多数伤亡都是来自于地形对大规模重甲骑兵的天然消耗……塬上和营中高地上,大家看的很清楚,在塬下起伏的地形之上,很多金军往往胯下一个趔趄,落下马来,然后便悄无声息,成为了战争必然的消耗品。

    但是,这种伤亡是金军骑兵数量达到这个份上以后数学概率性的伤亡,不是人为的伤亡,没人看到宋军的哪股反击对金军造成的有效杀伤,因为焦文通部几乎是随着完颜娄室的推进直接崩溃的……这让在场宋军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惶恐之心。

    而惶恐之后便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赞叹……就是赞叹!

    赞叹原来骑兵还可以这么用?!

    赞叹原来重甲重弓的骑兵居然这么强?!

    不过,这种赞叹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心深处和浅处的种种抉择。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当然是距离娄室最近的王彦,他在距离这场战斗最近的距离、最佳的视角全程目睹了一切,并最直观的感受到了这场台风的威力。

    而且别忘了,战斗中崩溃的一方正是他的核心部属。

    故此,当金军碾过塬下之时,这位八字军统帅脑中其实几乎一片空白,而空白之后,因为距离问题,王子才却又被局势逼迫着,迅速而又僵硬地做出了决断:

    他身为节帅,而且官家就在数里外的大营那里,麾下八字军又是跟金军有刻骨仇恨的河北兵,所以投降、逃跑是不可以去想的,生死什么的此时也已经无所谓,但关键是既然为人臣,便要尽职尽责,不能让大局从自己这里崩塌,即便是不得已如此,也得是他先一死以对皇恩。

    “传令!”一念至此,王彦反而再无恐惧,直接扭头下令。“让王德总揽塬上战事,不得后退一步……咱们本部转向列阵,阻止溃兵上塬……移动旗帜,随我到最前方去!”

    三条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王彦主动移动大旗至东坡塬最西端,当面以对塬下金军与溃兵无数。

    这是一个极为振奋军心的举动,也是一个非常及时的举动。

    对此,娄室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王彦的旗帜,便挥动手臂,指向了自己西北方向的龙纛……平心而论,刚刚一瞬间这位金军主帅的确存了让部队趁势冲上塬地的心思,那样的话也算是一种结束战斗的方式。

    但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罢了,随着王彦及时转向立旗,这位金军主帅即刻在心中放弃了这个只是一时浮现的心思。

    之所以如此,不光是战术上的考量,也就是从地形、时间、援军上的考量所致,关键是这一战,是他完颜娄室的最后一战,他本就要全胜!而当这个目标对上对面立起的龙纛后,他就更不该想其他的东西了。

    “稳住!”

    随着金军大队再度启动,而且直直朝自己过来,从刚刚陡然爆发的战斗中回过神来的秦凤路经略赵哲强忍着不安从小丘上驰入自己阵中,并奋力在阵中大呼。“官家在后面看着我们!出兵的赏赐也都发了!咱们没理不给官家卖命!”

    “按着吴太尉的吩咐,长枪在前面,最前面直接把长枪杵在地上!”

    “神臂弓、弩手、弓箭手按射程排列!”

    “骑兵在两翼……”

    赵哲在阵中奔驰左右,呼喊不停,秦凤路兵马也很快重新鼓舞起了士气……这倒不是说秦凤路这支兵马有多训练有素,而是说他们毕竟多是步卒,而且金军扫平焦文通部时他们已经出营列阵,绝大部分士卒只是隐约知道前面败了,根本看不到数里外的具体场景。

    而且莫忘了,他们人数众多,且侧翼有已经反而转为上风的熙河路兵马——巨大的数量和庞大的军阵给了一般士卒极为充沛的信心。

    但是,赵哲连番下令鼓舞,说到骑兵在两翼后却又陡然陷入慌张,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按照刚刚金军骑兵展示的强大能力,自己的侧翼,尤其是左翼,几乎相当于不设防一般!

    右翼都还有熙河路的兵马呢!可本来该为左翼的利州路兵马却根本就在很远的泥淖中!

    “左翼也多扎长枪,就是北面和东面那边……”一念至此,赵哲赶紧下令,却是试图补救。

    但话说到一半,地面却已经再度隆隆作响,七千骑,或者准确一点,六千余女真骑兵,已经护着完颜娄室的五色捧日之旗,朝着秦凤路兵马当面而来!

    而赵哲望着铺面而来的烟尘,与烟尘中难以遮掩的骑兵雄壮身姿,几乎是瞬间口干舌燥,再难言语。

    区区两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须臾可待,但不得不说,秦凤路的表现却让宋军稍微拾起了一些信心……金军骑兵涌到阵前,面对着立好的步兵阵地,却并没有之前那种惊人的摧枯拉朽之势。

    这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娄室所领的这七千金军骑兵的确强悍无匹,但很显然,刚刚焦文通部的覆灭跟他们猝不及防,本身苦战了一个下午,外加数量劣势引发的阵型劣势有着太多的因果关系。

    而秦凤路的部队虽然是公认的最弱,但是数量摆在这里,军阵的厚度摆在这里,却是让金军不得不采取适当的应对策略……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横扫入阵,中间娄室旗帜适时停下,而他直属的部队面对着密集的枪阵也根本只是在前方维持着女真人一贯的环形骑射而已。

    可以想象,在将秦凤路前方枪阵射溃之前,娄室中军是不可能放肆推进的。

    而与此同时,宋军阵中也终于开始出现了有效反击,按照射程排列的远程投射开始产生有效杀伤,娄室中军当然也是重装骑射手,但却不是具装甲骑,他们还没奢侈到给七千人一起披马甲,而在这种战斗中,金军骑兵一旦丧失战马,也基本上宣告丧失战斗力了。

    不过,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在娄室在前方进行远程打击的同时,左右两翼两个合扎猛安,近两千个铁浮屠已经同时朝着秦凤路两侧进行了包抄……两军东南、西北方向相对,蒲查胡盏的合扎猛安从东北面绕开,而夹谷吾里补的合扎猛安则一头朝着熙河路与秦凤路的交界处狠狠扎了进去。

    可以相见,这两千铁浮屠很快便会从缺乏骑兵护佑侧翼的秦凤路腹部狠狠插入,将这支兵马整个搅碎。

    “时机到了!”

    战场最南端山脚下,原本韩常掷出自家眼珠子的地方,早已经被宋军推进占据,而此时,一名立马在此处的宋军大将望见彼处两个合扎猛安的出击,不急反喜,只扭头对着身侧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军官极速出言。“李将军,娄室此阵,关键是两翼两个合扎猛安与娄室中军相辅相成,现在两翼合扎猛安突出,其中军便露破绽……咱们从娄室侧后方直冲他的帅旗,便是不能取他首级,只要搅乱他的后阵,此战也是咱们的头功!”

    “曲经略所言不错!”所谓李将军,也就是蕃将李永奇了,也同样看的清楚,却是即刻颔首。“怪不得曲将军之前不让俺去救塬下,也不让俺对那完颜兀术死缠烂打……俺这就趁着两支合扎猛安刚扎出去收不回来的时候掏他后路!”

    言罢,李永奇复又朝身后一名二十来岁却身材雄壮的小将努嘴示意:“大郎!咱们父子一份为俩,左右合力!让官家知晓一下咱们的忠心与勇武!”

    那小将挥舞长枪,兴奋称是,正是李永奇长子李世辅。

    然而,李永奇刚要带儿子勒马下坡,却又忍不住回头多问了一句:“曲经略,官家果真在那龙旗下面?”

    “若非如此,我辛苦来此处作甚?”曲经略,也就是没了铁象的曲端了,闻言冷冷发笑。“来救夺了我帅位的吴大吗?!你且去,我为你后援!”

    李永奇本身是延鄜路土著的党项大豪,如何不晓得曲端为人,闻言也是放声大笑,却是呼啸一声,与其子李世辅一起纵马而下,而他们父子身后刚刚收拢起来不久,大约三千余党项蕃骑,也是一分为二,随着李氏父子朝着娄室侧后方疾驰而去!

    很明显,这对父子就是要在赵官家目下建立奇功。

    不得不说,这三千骑与那两支合扎猛安却又截然不同,合扎猛安乃是具装甲骑,所谓铁浮屠一般的超重骑兵,行动缓慢,可一旦冲锋起来却又势不可挡;然而这三千蕃骑,并无马甲,士卒着甲者也不多,启动极速,奔驰出来以后更是速度惊人,烟尘如云,即刻便吸引了所有战场有心人的目光。

    娄室扭头见到这一幕,微微一叹,既不多言,也没有多余表示,看他样子,似乎对这支兵马来袭似乎早有预料,却有些不耐烦,根本不愿意为对方调整阵势一般。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此时娄室周边中军骑兵是圆阵,就好像一个稳定住了的台风一般,理论上是没有所谓前方后方的,所以确实无需调整,便可同时应对两面的宋军。

    但是,片刻之后,党项蕃骑轻驰而来,速度惊人,眼看着便要与金军发生骑射交战之时,一直未动,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方向,只是竖耳倾听的完颜娄室却忽然勒马,直接朝着侧后方来袭轻骑的方向提速进发!

    主帅既动,旁边旗手见状也是毫不迟疑,而五色捧日旗一动,整个金军骑兵大阵也毫不迟疑的放弃了当面的秦凤路步卒,朝着来袭兵马反冲过去……整个骑兵圆阵,竟然无需任何调整,便直接转向扑出,台风也旋即在战场上再度卷起。

    来袭党项骑兵收势不住,猝不及防,分成两股的三千骑兵的头部,直接与金军骑兵整个撞到了一起,继而搅拌在了一起。

    原本以为会持久的骑射交战,瞬间变成了短促的肉搏交战,而累了一整日的党项轻骑根本不可能是疾风骤雨一般金军重骑的对手,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台风搅的粉碎,无数只是临时为李永奇雇佣的蕃骑直接朝着东南方与南方炸开逃窜。

    而已经被搅入金军阵中的部队却是无路可逃。

    其中,李永奇率几十名家族武士,骇然失色,欲逃无路,而混乱中,这名党项大豪看了眼西北方向的两面旗帜……一面是远处龙纛,一面是忽然便靠近且还在靠近的五色捧日旗,却是一咬牙,主动朝着近处的五色捧日旗而去。

    他认得娄室!

    但毫无意义,他看到了娄室本人的时候,身侧几十骑族中近侍便已经尽数消失,他本人抬箭欲射,也被金军乱箭过来,直接将他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须臾片刻,三千多党项蕃骑便土崩瓦解,而主将李永奇也浑身血污斑斑,被生擒到娄室身前,二人相顾,一时只有喘息,并无言语。

    “娄室……”喘息片刻,李永奇定下神来,抬头张口欲骂。

    却不料,一直面无表情的完颜娄室忽然面目狰狞,直接从腰后取下一柄短锤,当面一锤砸下,李永奇头破血流,脑浆爆出,再无声息。

    而此时,娄室也怒气不减,却是对着尸首大喝:“一个两个,汉人蕃人,三番五次,你们也配?!”

    言罢,其人掷下铁锤,转身而走。

    继焦文通部之后,李永奇部也被一击而溃,主将当场战死。

    且说,娄室既杀李永奇,根本不去理会溃散党项轻骑,而是直接转身催动部队回身,铁骑台风滚滚而来,再度朝着秦凤路大阵压来,而这一次,蒲查胡盏已经成功掏入秦凤路大阵腹中。

    龙纛之下,赵玖扶着自己刚刚戴上的头盔,居高临下望着山下战局,却是一动不动,几乎是毫无反应的看着娄室大发神威,将焦文通和这支应该是那个李永奇所领的蕃骑轻易碾的粉碎。

    不是他不想做出反应,更不是他内心毫无波澜。

    投入了一切人力物力,费尽心血才辛苦组建出来的精锐御营中军,不惜辗转西夏也要归国助战的边地忠臣,就这么如一个又一个浪花一般直接消失在战场上,他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但是有触动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又能做出什么样反应……吴玠尚在山下,除非连这位吴太尉也溃了,否则轮不到他这个天子亲自去指挥。

    而此时,从理性而言,他这个天子最该做的,便是如一个木偶一般坐在这面龙纛之下,给所有人继续提供作战的理由与勇气。

    此为兵法所云:不动如山!但仅此而已。

    但是,轻易击溃了两路宋军的娄室中军又朝着秦凤路部队过来了,而此时秦凤路的部队已经很危险了。

    赵玖在山上居高临下,看的比谁都清楚,就在之前李永奇被一击而溃的同时,女真人的两路铁浮屠,也已经同时成功得手……一边从熙河路、秦凤路之间插入,一边干脆对秦凤路孱弱的腹部进行了挖心掏肺般的成功突袭。

    实际上,若非吴玠在后方成功列阵,以本部为督战队,怕是秦凤路要直接崩溃的。

    “元帅!我家经略请求援护侧翼!”第二次败下阵来的乔泽来到吴玠身前求援。

    “为何是你来求援?”背靠大营勉强立阵成功的吴玠也已经口干舌燥,却是强做镇定相对。

    “兵马都监慕容洧在刚刚突袭之中战死,我部刚刚上前支援便也被溃散开来,赵经略找到谁便是谁……”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乔泽几乎带了哭腔。“娄室又回来了,请元帅速速支援吧!”

    “我知道了。”吴玠继续强做镇定。“你回去告诉赵哲,若金军此番从你们左面,顺着那股袭入中军的铁浮屠过来,我即刻亲自发中军全军从你们左面顶上去……绝不迟疑!但我要等到娄室定下攻击方向!明白了吗?让他撑住!”

    乔泽如释重负,也不搭话,直接翻身上马,便率领寥寥数骑速速回归前方大阵。

    而娄室转回到秦凤路阵前,果然变阵,却是放弃了正面环射,直接随已经得手的合扎猛安突入宋军阵中……不过,他没有如吴玠想象的那般从秦凤路大军被掏开口子的东北面转入,而居然是从秦凤路与熙河路之间的缝隙,跟着另一个合扎猛安夹谷吾里补的部队奋力冲了进去!

    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吴玠在战马上望着这一幕,非但没有任何心惊,反而一时狂喜……因为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娄室这是以为营前只剩下秦凤路和熙河路两路大军,没把自己这支部队当回事,所以想一举解决整个战斗!

    然而,自己身后这两支藏在两路大军身后的背嵬军才是真正的强军和兜底的主力!

    这是机会!

    “娄室想一举解决战斗!”曲端远眺彼处,狞笑一声。“想救出完颜兀术!还想一举击溃秦凤路、熙河路两路兵马!好大的胃口?!”

    “经略且看!”曲端身侧一将,名为张中彦的冷静指向了塬地的东南方,彼处烟尘滚滚,最少有两部数千大军涌来,一部稍快却在后方,一部稍慢却在前方。“这个方向当是韩太尉部众无疑,娄室应该也是被逼无奈……刚刚李永奇虽败的极快,却也浪费了娄室太多时间与精力,他害怕韩太尉的部队涌来,与营前大军一起将他前后夹住,也怕韩太尉部属直接上塬了结塬上决战……”

    “狗屁塬上决战!”曲端破口大骂,他早早从洛阳便动身去了陕北搜罗兵马,也同样不知道两支背嵬军的存在。“此时塬上战局还有个屁用,万一一时分不出胜负,这边娄室却击破秦凤路、熙河路的废物,驱败兵攻入大寨,就什么都没用了!官家在上头!”

    “那……”

    “你去!”曲端以手一指,毫不犹豫下了军令。“去提点一下泼韩五,官家在此,娄室在此!千万不可上塬!等他过来,直接寻我的旗帜支援便可!”

    张中彦一声不吭,低头便去。

    而张中彦既去,其兄张中孚复又上前询问:“经略……咱们怎么办?蕃兵说亲眼看见李永奇死了,但李世辅尚在,正在那边哭泣,还要带人去刚才战场寻自家父亲尸首……咱们要不要先帮他收拢溃兵?”

    “死了爹便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有何用处?且李永奇也是个废物!”曲端怒极而对,却又忽然敛容。“但李永奇也没白死,娄室部属战力委实强横,可却拖延不得……”

    张中孚盯着自家老上司,一时不解:“然后呢?”

    “将我的大旗立起来,把剩下兵马聚拢起来,能聚起来多少是多少……随我掏娄室之后!”曲端平静做答。

    张中孚一时愕然:“经略,咱们此番南下支援事发仓促,只能聚拢骑兵,除了李永奇的四千蕃骑,剩下的不过是两路凑得千余骑而已……刚刚足足三千多蕃骑无用,现在咱们还有不到千骑,难道有用?”

    “我不是去救刘锡、赵哲那群废物!”曲端瞥了眼已经被尧山遮蔽了大半的太阳,幽幽叹气之余直接取下了马上所挂弓箭。“但官家与我有不杀之恩,我不能不去……你须记住此事,便是我死了,也要说给人听,因为我实在是不愿担上拼死营救那两路废物的名号。”

    张中孚依旧愕然,而曲大却是微微一招手,便领着自己此番南下带着的些许残余部队朝着娄室身后而去。

    张中孚沉默了一下,到底是拎着大枪跟了上去。

    可曲字大旗一动,却因战场混乱,大部分部属都未来得及汇集,只是数百骑便直接往娄室侧后而去。

    但是,正所谓人的影树的名,毕竟是靖康之后关西实际上的第一将,此时出动,便是娄室也愕然回头,继而大怒,再继而强压怒气,便继续催动本部大军跟随夹谷吾里补的合扎猛安,扩大已经撕开的两军空隙!

    数百骑,都未必能近到他娄室身前,宛如自杀,此时还不如用心在前。

    不过,娄室最先达成的战果不是彻底撕开两路大军,而是先行营救出了几乎已到绝路的完颜兀术!当然了,这个救出是不大准确的,娄室只是打通了与原本被包围的兀术战团而已,而这位四太子根本不愿意离开本部。

    “四太子这是何苦?”因为被打通通道,陡然松懈下来的最南侧金军阵中,韩常眼睛上已经绑了布带,但还是忍不住捂住眼睛以作止痛。“此时包围已解,你为四太子,不妨去娄室身侧,必要时为他后备,替他统揽部队,何必在此疲兵之中虚耗?”

    “俺将部属带到此处,落到如此下场,如何能再弃他们离去?”完颜兀术虽然没有瞎掉,却双目通红,显然是熬夜与疲惫所致。

    韩常还要再劝,却不料兀术忽然反问:

    “你说那支兵马是如何弄出来的?”

    韩常便是瞎了一只眼,又如何不知道兀术所指,也是当即在马上哂笑:“能如何弄出来?这支兵马部众这般精锐,装备又这般好,但却只擅长小股乱战,不能组织大阵迎击娄室,首领刘晏又是赵宋官家的御前班直副都统,想都能想到,定然是那赵宋官家将各部精锐聚拢到了一起……这是不知兵之人的乱举,只是阴差阳错,正好撞上我们疲惫不堪,也不能组织大阵,这才让咱们吃了大亏!”

    “我自然知道这个。”兀术摇头不止,却是有气无力望着那面山麓上那面龙纛。“我是不知道这个赵宋官家,如何就能让这么多军头将自家的精锐贡献出来?淮上的时候,他还要杀刘光世才能稳住部队;南阳的时候,他还要偷渡白河,亲自去鄢陵夺了兵权才能决死一战;今日,却已经能稳坐彼处,调度各路精锐为他所用了……”

    “必然是御营中军调度的……”韩常望着娄室正在推进的大旗,冷静而言。“那是他直属兵马!”

    兀术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言,而是跟韩常一样死死盯住了娄室的大旗。他们看得清楚,就在刚刚,屡次得手的完颜娄室再度得手——这名金军主帅亲自压阵,将熙河路奋力组织起来的一部骑兵彻底冲垮,却是挤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旦娄室趁势压入,熙河路和秦凤路两路大军将会被彻底分割!

    那样的话,熙河路的军队会被挤压在山脚下,或许还能做困兽斗,可已经被掏腹的秦凤路却极有可能朝着东北方向和大营那边溃散……这个时候,虽然塬上兵马还在奋战,虽然就在兀术身后,那支刘晏带领的奇葩‘杀手锏’还在奋力绕过兀术部,试图去直接攻击娄室身侧,虽然战场的最北端刘錡占尽上风,但却不能阻止宋军中路溃散,中门大开了!

    实际上,莫说完颜兀术和韩常,便是曲端都已经着急到亲自冲杀在前,试图尽量压上了,但他的部众太少,根本无法有效推入金军主阵之中。

    但很快,下一刻,随着娄室推着前面的夹谷吾里补如想象那般彻底分割开两路大军,让这几个金军主将和曲端都没有想象到的事情发生了——吴玠督帅旗向前,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数以千计的重甲长斧大军朝着出现在身前的金军铁浮屠发动了反冲锋!

    夹谷吾里补的这支合扎猛安已经尽全力而为了,战到此时,抛开疲惫不说,却是因为突到最前方,而失去了左右盘桓的机动余裕——他们本以为前方是失序的溃兵、败兵、弱兵,却不料迎来了天敌,而且这股天敌居然成功抢入阵中,迫使铁浮屠们直接与之肉搏!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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