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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臣。
“你出面救了人,我不会亏待你,”伯莎理所当然地接过简递来的茶杯,“呆会回家的时候,从内德那里拿属于你的钱。”
“谢谢。”
“手伤怎么样了?”
“再过几天恐怕就结痂了,夫人,劳烦你费心。”
伯莎的视线在南希放在身侧的手掌停留片刻。
或许是她的动作过于明显,南希当即用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杯,却不曾料到这个动作让伯莎微微蹙眉:“还不能动?”
“不……”
“若是能动,为什么不用惯用手端茶杯,”伯莎悠然道,“你抬起左手挡刀,证明你平日习惯用左手吧。”
她近乎咄咄逼人的话语落地,换来了南希片刻的沉默。
连简·爱小姐都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伯莎虽然说话一向不客气,但她对待同性,特别是年轻姑娘的态度要好上许多。像这样直截了当揭穿对方的事情,简还是第一次见。
“可否是赛克斯不让你去看医生?”她冷冷问。
南希急忙反驳:“是我觉得,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夫人。刀伤而已,用不到花钱去看医生。”
手术刀划开的口子,而凶手不曾手下留情,怎么能算是“刀伤而已”?
“南希。”
伯莎放下茶杯,暗金色的眼睛中闪过几分感慨痕迹:“你和赛克斯的事情,我不管。但你是因为我的委托而受伤,所以你的手伤我们泰晤士必须得管。明日我会请托马斯上门,亲自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托马斯!”
“……”
南希突然扬起的声音,让伯莎和简纷纷陷入了沉默。
她自知失态,陡然扬起的头颅再次低了下去:“抱歉,夫人,请不要托马斯上门,我谢谢你的好意。”
伯莎大概懂了。
“你说实话,”她平静道,“赛克斯是不是因为托马斯而打过你?”
简闻言大惊:“什——什么?!”
赛克斯虽则粗鲁蛮横,但他是伯莎的人,自然也被简·爱小姐归类于没有威胁的范畴当中去。
而这名没威胁的人,竟然出手打自己的情人,这完全出乎简·爱的意料。
但南希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伯莎答案。
“我知道了。”
最终伯莎也不过是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冷着一张艳丽面孔开口:“明日我让我的女仆格莱思·普尔陪同你去看医生,这样行吗?”
“谢谢你,夫人。”南希那张发黄的面孔中,流露出了几分感激神情。
伯莎答应给她钱的时候她不曾感激,许她去看医生时她也没表达感激,反而是伯莎主动退让一步后,南希扬起了淡淡笑容,接受了伯莎的好意。
“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这样的情景让伯莎顿时失去了继续交谈的想法:“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南希:“不打紧的,夫人。”
得到伯莎一句话,南希暗自长舒口气,起身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怎么敢看向伯莎的眼睛。
这让简不禁扭头仔仔细细打量伯莎一番。
伯莎挑眉:“怎么?”
如今的简·爱小姐今非昔比,她为了妇女杂志跑前跑后,甚至亲自登台演讲。住进事务所后更是每日与不同的青年打照面,早已不是哪个躲在窗帘后面拘束压抑天性的瘦弱姑娘了。
因而她直言道:“南希对待你的模样,仿佛是面对一尊怪物,伯莎。她可是直面凶手的人。”
“哦?”
伯莎重新拿起茶杯,故意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照你这么说,我亲爱的简,我甚至要比白教堂区的开膛手还要可怕呀。”
简:“……”
伯莎:“她不怕死,但怕自己的男人。”
一句无所谓的话语,却让简·爱小姐的表情沉了下来。
她攥了攥手指,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在迎上伯莎坦率的视线后下定决心。
“你说赛克斯打她,”简轻声问,“是真的吗?”
“你自己心中有答案。”
若非如此,伯莎干嘛主动提出来。
简·爱小姐闻言蹙眉:“为什么?”
伯莎:“这你就要问赛克斯了。”
简慢慢摇了摇头:“我想问的是南希。”
问南希什么?自然是明明挨了打,为什么不离开赛克斯。
这个问题,当年读《雾都孤儿》小说时的伯莎也很想问。刚刚坐在沙发上始终不敢抬头的姑娘心地善良且仁慈,她为了无辜的小奥利弗出卖自己的情人,却在绅士小姐们伸以援手时将其推开,头也不回地转身重归贫民窟。
等待她的是背叛的代价,死亡。
明明有机会脱离苦海,为什么不去做呢?
“你还记得自己在桑菲尔德庄园的时候,”伯莎不答反问,“是因何而觉得爱德华与众不同的?”
“……”
伯莎问的委婉,但简·爱小姐却听懂了:她问简为什么会喜欢罗切斯特。
到底是年轻姑娘,听见这个问题,简不自在地低了低头,犹疑片刻后,还是回答了伯莎:“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因为我是一名家庭教师而忽视我的想法。”
“因为他尊重你。”
伯莎总结道:“这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实际上当时的简·爱小姐也没见过多少“其他男人”,但即使来到伦敦,爱德华·罗切斯特也仍然是那个鲜少会聆听简·爱意见和思想的男士。
她隐隐理解了伯莎的意思,又好似没懂:“那南希和赛克斯……”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大抵是不尊重女人的,”伯莎懒散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淡然开口,“爱德华勉强算是个例外,亲爱的。”
虽然罗切斯特不曾尊重过伯莎,但那也是无奈之举——发疯的伯莎也没尊重罗切斯特嘛。至少因为爱情,爱德华很尊重简·爱的想法。
说到底这还是没有经济独立,没有政治权力的原因。故而易卜生会写出《玩偶之家》,娜拉幸福圆满的家庭不过是她的丈夫和笼中小鸟,女人没有独立为人的资格。
上流社会姑且有道德体面作为遮羞布,可贫民窟什么都没有。
“赛克斯很喜欢南希,这点我向你保证。”
南希没有工作,她吃赛克斯的,用赛克斯的,因此被赛克斯视为所有物,而非所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她离不开赛克斯,就算踹开这个男人,你又怎么能保证下一个就比他更好,”伯莎言简意赅地解释,“这可是白教堂区,简。”
几句话足以让简·爱小姐陷入沉思。
伯莎其实也很生气。
同为女人,她当然也会怒其不争。换做二十一世纪,身边的姑娘碰到家暴男还不分手,这能把伯莎气得跳起来。
但如今伯莎身处维多利亚时代。
这是南希的问题吗?若非委曲求全,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甚至伯莎在想,南希也是喜欢赛克斯的。
“我会敲打敲打赛克斯,你放心,”于是她说,“那家伙多少得顾及我的面子。”
至少伯莎给赛克斯发钱。希望这能多少约束那家伙的行为。
“那,伯莎,”沉思过后简再次抬头,“你接受福尔摩斯先生,是否也是因为他尊重你?”
伯莎恍然。
“那家伙不一样。”她说。
“……你喜欢他。”
“嗯哼?我在他那里住了很久了。”
“不是的。”
简小声否定了伯莎的话语,而后年轻的姑娘轻笑出声。
“之前你提到福尔摩斯先生的时候,表情不是这样子,伯莎,”她说,“也许你自己察觉不到。”
是吗?
昨日天亮之时的那个吻仍然记忆犹新。
他的嘴唇是热的,他的掌心也是热的,甚至是他抓住她的头发时,那蜷曲的掌心也是热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用绅士的样板将自己伪装到严丝密缝的地步,永远是滴水不漏的亲切笑容,永远是随和有礼的姿态,越是完美,越仿佛拒绝于千里之外。
可是这样的男人也拥有和常人无异的体温呢。
伯莎勾起嘴角。
“也许吧。”
她好似漫不经心地带过这个话题:“少操心我,亲爱的,你自己呢?现在头脑充实、生活忙碌的你还觉得简·爱小姐出身低微,配不上有钱的罗切斯特先生吗?
伯莎故意揶揄简,是想看她脸红尴尬的模样,却没料到自己的话语落地,却换来了简·爱小姐略微有些复杂的神情。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伯莎。”
简说道:“只是之前案情紧张,我觉得没必要因为个人事务打扰你,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伯莎;“什么?”
简:“稍等。”
而后她起身,走向西侧自己的房间,片刻过后简·爱拿着一个干净的信封走了过来。她把信封递给伯莎。
信封已经被拆过了,却折叠得十分整齐。
伯莎接过信封后,首先看到的是落款的寄件人名为“布里格斯”。
这……有点耳熟啊。
她讶然昂首,对上简了然的视线,而后伯莎才缓缓想起来她从哪里见过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
——自然是在《简·爱》原著里。
属于简的那两万英镑遗产,似乎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