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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厅里的光线亮了又暗, 暗了又亮。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戚淙终于有了动静。
他慢慢抬头,看向了前方的大屏幕。
画面中心, 黑衣持剑的人消失在漫漫黄沙深处, 音乐渐弱, 然后画面彻底暗下,演职人员表开始朝上滚动——《天问》播放结束了。
118分钟彻底结束了。
三年前的戛然而止, 三年后的纠缠许诺,也全都结束了。
戚淙睫毛一颤,抬手捂住发胀的眼睛,在手掌营造出的全黑环境里大睁着眼睛失神了好一会,然后在耳边《天问》的片尾音乐彻底消失后回过神,放下手, 朝着旁边已经空掉的座位看去。
一个空酒杯, 一个沙发上留下的浅浅凹陷,这就是顾浔最后留给他的痕迹。
情绪在发泄后迎来一阵无力的低谷。又不自觉发了几秒呆后戚淙回过神,挪开背包站起身,走出了座椅区。
不, 顾浔还给他留了一个东西。
电影播放结束后,大屏幕变回了初始画面——一片云朵稀薄的夏日碧空。
天空、鸟巢蛋糕,两种元素出现在一起, 恍惚间竟像是顾浔微博新背景图和头像的实物具现。戚淙停在小桌前,怔怔看了蛋糕好一会,伸手拿起一片蛋糕边沿用来做装饰的碎巧克力片, 喂到了嘴里。
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腔散开……是他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的味道。
顾浔曾跟他说,等巧克力吃完了,就和他联系。
酸涩的情绪卷土重来, 戚淙喉结滚动,把那些又想泛起的情绪和巧克力的味道一起用力咽下去,然后蹲下身,以平视的角度看着这个小而精致的鸟巢蛋糕。
这是顾浔特地为他准备的。
“谢谢。”他说,还努力笑了笑,“我很喜欢。”
没有人来回应他这句话。
就像是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始终没有回应顾浔的等待和感情一样。
他甚至不记得年少时和顾浔的几次相遇。
戚淙用力眨了眨眼,撑着膝盖站起来,找到小桌上的蜡烛,将它们小心插到蛋糕上,再一一点燃。
蜡烛有三个,是数字蜡烛,合在一起刚好组成了“200”这个数字。
顾浔曾在昨天的电话里恭喜他的微博粉丝数涨到两百万。
两百万,200……他何德何能,能被顾浔这么用心地对待。
蜡烛的光温柔晃动,戚淙看着它们,思绪沉入记忆,努力翻找那些年去国外参加夏令营和做交流时留下的记忆片段,想从里面找到顾浔的身影,但直到蜡烛快要烧完,他都没有找出头绪。
“对不起。”他弯腰,吹灭快自然熄灭的蜡烛,伸手把它们轻轻抽掉,“对不起,我会努力想起来的……也会努力去了解真实的你,真的很对不起。”
吹灭蜡烛后,戚淙没有立刻去吃蛋糕。他抬头望了望一直定格在初始画面的大屏幕,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监控室里,顾浔见状忙打了个电话给一直候在七号放映厅外不远处的凯文,问道:“他做什么去了?”
“我去问问。”
两分钟后,凯文回了个电话过来,同时戚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七号放映厅的监控画面里。
“老板。”凯文的语气带着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叹息,“戚先生找到电影院工作人员,问能不能把《天问》再放一遍。他还问电影院有没有您另外两部电影的片源,有的话,可不可以也放给他看看。”
监控画面里,戚淙在回到放映厅后走到最前方,小心搬起了那个鸟巢蛋糕,然后回到他和顾浔一开始坐的位置,抱着蛋糕坐了下来,仔细把蛋糕搁在腿上。
顾浔猛地挪开眼,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老板,电影院那边没有立刻给戚先生回复。负责人让我来问问你,那两部已下档的旧片,可以放吗?”
“放。如果影院没片源,我们给。”顾浔重新看向监控画面中坐好后立刻抬头看向大屏幕,乖乖等《天问》重播的戚淙,声音低哑,“无论他要什么,都给。”
……
大屏幕上的初始画面毫无预兆地切换,直接就是《天问》的片头,不是戚淙以为的观影注意事项。
戚淙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坐直倾身,一秒后他又忙后退靠回来,低头去看腿上的蛋糕。
蛋糕完好无损地呆在他的腿上,没有因为他刚刚的动作而蹭坏哪里。
提起的心松下,下一秒,利刃出鞘的声音划破明快的片头音乐响彻放映厅,戚淙神经一紧,直觉抬头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然后正对上了画面中心一双被冷冽剑芒照亮、充满恨意和痛意的双眼。
戚淙怔住。
这是顾浔的眼睛轮廓。
但此时这双眼中展现的强烈情绪,对他来说却完全陌生,陌生得好像这双眼睛是来自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剑芒和血液交织飞溅,然后一滴鲜血朝着画面飞来。
啪嗒。
血溅到镜头却发出了雨水砸到伞面才会发出的声音,然后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形成一片绵密的雨声。嘈杂的人声适时切入,被血液砸暗的画面被雨水冲刷干净,漫天雨幕里,一道撑伞的身影逆着避雨的人群停到一户贴着破损封条的屋宅门口,抬手扣门。
门应声而开,满脸皱纹的仆人站在门后,聋拉着眼皮打量一下撑伞人,尖着嗓音询问:“巡城三月可有雨?”
“巡城……”低沉含笑的男声从伞下响起,然后画面推进,雨伞晃过镜头收起,飞溅开的雨水里,年轻俊朗的黑衣青年朝着仆人露齿而笑,回道,“您如果想有,就能有。您如果不想有,那就……荒火漫巡城。”
仆人闻言也笑了,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黑衣青年脸上笑容凝滞,傻了。
看电影的戚淙看着画面中满脸青涩朝气的青年,也傻了。
这是……顾浔?
完全不一样,从声线到语气,从神态到气质,都和他认识的顾浔完完全全不一样。
戚淙突然想起过去在搜索顾浔资料时,晃眼间看到的某个影评人对顾浔演技的评价。
对方说:顾浔不是在演绎某个角色,而是在和角色做交易。他收敛本我,将自己变成一个可以承载角色灵魂的完美容器,然后把自己的身体短暂借给了角色。
把自己的身体短暂借给了角色。
戚淙看着屏幕上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属于顾浔本人的影子,陌生得就像是屏幕里这个人只是一个和顾浔长得一样,但其实是另一个人的黑衣青年,慢慢靠回了椅背。
这是……顾浔。
他认真看着屏幕,把屏幕上黑衣青年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语气转折都仔细观察记下,心中有奇怪的热意在澎湃。
这就是顾浔……那个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的,优秀耀眼、天子骄子的顾浔。
华国最年轻的双金影帝。
他默念这个曾听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真切意识到这几个字分量的属于顾浔的称谓,放纵自己的思绪被电影剧情卷入。
虽然已经迟了,但是……真实的顾浔,你好。
……
放映厅里的光线随着电影画面的变换明灭不定,恢弘曲折的故事之下,安坐在座位区中心位置的戚淙始终保持着抱着蛋糕认真看着屏幕的姿势,没有变化。
放映厅外,监控室里,顾浔也始终保持着靠在桌沿望着监控画面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时间安静流走。
当演职员表再次滚动在大屏幕上时,监控画面里的戚淙动了。他松开腿上的蛋糕,拿起小桌上他那杯一直没有动过的半杯酒,轻轻碰上顾浔留下的空杯,之后将酒一饮而尽。
顾浔表情一变,唰一下站起身,然后又克制地靠回去,低骂了自己一句什么,掏出手机给凯文打了个电话,等接通后说道:“去定一份晚餐送进去,动作快点,送餐的时候记得把酒拿出来,他一会还得打车回家,不能喝太多。”
打完电话后顾浔重新看向监控屏幕。
此时画面里的戚淙已经放下了酒杯,回到了那个抱着蛋糕望着大屏幕等电影播放的姿势。
顾浔看着戚淙被昏暗光影衬得越显单薄的身影,满脸怒气逐渐收敛,被一些又疼又闷的情绪取代。他恨恨道:“戚淙,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给我快点好起来……我给你时间,你给我快点好起来。”
……
《西部》是一部讨论家庭暴力的电影,总时长134分钟,顾浔在里面饰演一个从小被家暴的杀人犯。
这是顾浔的第一部电影,演这部电影时,顾浔刚伤痕累累地从海城离开。
电影中的杀人犯可怜又可恨,可怕又可叹,身形偏瘦,面容憔悴,和现实里的顾浔除了外貌之外,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但在某个瞬间,戚淙在杀人犯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
屏幕上,杀人犯在深夜释放了内心的恶魔。他抛开白日的胆怯瑟缩,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问道:“你为什么从来不正眼看我,我不是人吗?”
光影模糊压抑了他的表情,戚淙看着这个画面,突然就想起了那段有关于“绑架”的记忆片段里顾浔按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只有江兆言死了你才会看我一眼时的表情。
一样的,那些隐藏在面无表情下的痛苦和崩溃,都是一样的。
戚淙表情没有变化,扶着蛋糕的手却慢慢收紧。
对不起。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对不起。
《西部》播放完毕后,凯文拜托影院的工作人员把晚餐送了进去。顾浔见监控画面中的戚淙起身接下了晚餐,表情好看了一点。
工作人员在送完餐后和戚淙交谈了一番,并做了一个收酒的动作。戚淙略有些失礼的抓住了工作人员伸向酒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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