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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
夏安然听到下头人禀报的时候脑中只闪过了这三个字。
跑来应聘的有学之士却一心想要留在这里读书是什么操作?你们好歹都有志气些, 还不如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当老师之类的呀?
事实上有这样的想法,才是夏安然误会了这些人。
如今的教学资源几乎都掌握在簪缨手中, 只有极少数的先生会开设学堂教课。坦白说,这些来的应聘者中不少都是只有半桶子水晃荡的,而他们中有更多几乎都是靠自学成才。
他们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所学多寡,此来真心应聘者寡,更多的是想要借此机会结交同僚,如果可以拜师的话便更好了。
简单地说,这些报名的人实际是将这次活动当做一次社交活动啦!
来为小皇子工作?呵呵,不存在的。
可怜的被当做借口的夏安然全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还在勤勤恳恳地面对第一次的招聘大会出题考试。
中山国第一次大规模招聘活动可不能出乱子,这种活动之前也没个章程,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按照个人情况填写的申请表上所擅长的部分进行分类出题。
号称自己擅长治学的, 这些人便交由太傅出题。不用说, 多半是以黄老之学为主, 辅以较为广知的先秦诸子学说。
另一是号称自己擅长治国的, 这个由郅都亲自出手,出了几道时政题,在夏安然的建议下,还出现应用题和案例分析题考查法律知识。
当然要考法啦!当官的如果是法盲可咋整?老百姓是法盲最多害自己一家子,当官的是法盲可是连累了治下百姓。
一并地,夏安然还出了类似于如何守城、如何练兵之类的题目,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在武学上面, 给他那兢兢业业大冬天都在练兵的程不识增加一些好用的属下。
除了这两大类以外,还有一类杂学,譬如擅长画画、唱曲、舞蹈、雕刻等等的,这些人夏安然打算征询他们的意见后直接由匠坊进行面试。这种东西自然是实操大于书面,单单考理论知识怎么足够。
截止正月初一,报名的一共有百三十来位考生。
三日后,这些才子们拿到了一份考卷。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择才之法,学子们多少有些不自在,然而他们被发卷的小吏说服了。
对于“笔试”,官方说法是:择贤以才。
此处必须要说到面试不得不提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看脸和口才。
没错,大汉的帝王几乎个个都是颜控,当然这个也是有历史典故和正当理由的,毕竟“相由心生”,面相之学自古就有。
而且武将也罢,文官可是天天在皇帝面前晃悠,若是长相在水平线以下那帝王上班体验多不好。
但是此举的确在一开始便判了“面有暇”者的死刑,确实不公。
关于口才,此处小国王还引用了战国韩非的典故,众所周知,非公子口拙,但其极其有才。若非他著作之书将他的思想书写了下来,以春秋当时的择才方式,很有可能他便会被埋没。
而事实上,在韩国,这位非公子也的确是被埋没了。
所以这次中山国的择才之法便是摒弃一切可能有的影响因素,以文来择选人才,不论相貌美丑,不论辩才与否,不论家世,不论出生,不论年龄,已是少有的公平。
虽然敢于来参加中山国择才者,基本上都在容貌的水平线之上的,但中山国的这一“公平”做法立刻满足了这一帮文艺小青年们的心。
日出展卷,日落收卷,治学房的考题均是小题,故而全卷都要答,而治国房则是五道大策题,择一而做即可。
撇除“艺”字房的三十多名考生,最终到手的卷子采用了后世科举的藏名阅卷法。
策论由郅都、太傅和窦婴进行轮流评分,而每一份卷子,都会由夏安然最后再过一遍。
这倒不是夏安然不相信这三位饱学之士,而是因为他知道出于时代的局限性,有一些有才之士说出来的话并不能被当代人理解。
为了预防漏掉这一些超越时代的人才,夏安然最后也会将这些试卷都看过一遍。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有经历过誊抄的试卷,那字可真是乱七八糟。加上很多学子是第一次在纸张上书写,开头时多少都会有用力过猛的情况,除了极少数的几份之外,大部分书面条件都很糟糕。
字体也是,因为夏安然没有规定书写的字体,有些学者用了小篆答题,有些则是隶书。
小篆乃始皇帝统一全国后参考六国字体,由大篆发展而来,是其简化版本,但即便简化,实际笔画依旧极多,便有人发明了隶书。
隶书从他的名字看就知道其有辅助之意,其定位便是小篆的辅助字体,因为其书写便捷,为中下等人所用。
要举例子,便是类似于日本平假名和真名的地位一般。
当然,最后隶书和假名一样,靠着它方便简单易书等特点取代了小篆成为了汉室的主流字体。但现如今,汉承秦制,篆书依旧是官方文字。
看篆书是一种享受,其体势修长,多有对称之感,看着就让人觉得极其舒适,原本应是如此,但是书写载体的变换也使得字体发生了偏转。
由竹简转纸,其变化可并不简单。
要在完成一份答卷的短暂时间内将书写习惯调整过来并非易事。夏安然看了几份之后,真心诚意地说:“日后再有试,定要寻人先行誊抄。”
正在审卷的三人等到问清了何为誊抄之后,均露出了赞同的微笑。但这次也只能作罢,倒不是找不到誊写之人,而是经历了此次考试之后,夏安然存着的纸张数量大规模削减,看着已经只剩下一层底的仓库,小皇子特别后悔当时收集稻草时候没有同漆果一样面向国外群众收集了。
不过他随即已经下令收集芦苇了。
秋冬季的芦苇全数枯萎,待到春日其又是自水底萌发,水面上的芦苇枯叶全然无用,芦苇也是现代一大制纸原材料。
几人在聊天片刻后又俯身继续阅卷。忽而,郅都猛一拍案,将其余几人都惊了一下,便见郅都一脸酣畅之态,看向众人的目光明显带着竭力克制后的兴奋:“殿下,臣失礼了,只是,臣竟见着了将法题全数答对之人。”
法这一道题是郅都所出,但其实当中还有夏安然同母兄弟贡献的功劳。
夏安然的这位兄长在未来就藩之后沉迷于用汉法来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自然是熟读汉朝的各项律令。虽然现在这位小皇子还没有就藩,但夏安然相信这一定是他兄长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在临走前便找他兄长探听了些相关的信息,生怕自己一不当心犯了不该犯的错。
然后小皇子便被他兄长教育了一番,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身为学渣的心情便被他转嫁到了这一道案例分析题上,便是郅都看到这道题都要皱眉思索半天。这道题其实就是让考生辨别题干中哪些人有违法之举,又该依据何条例如何判罚。
考生需要从种种套路中钻出,才可将其分析透。
而最为坑爹的事,这一段案例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无罪的。
可想而知出题人的大恶意,也能够想象在看到正确答案之时郅都的惊喜。
几人立刻围了过来,挪开了封住名字的试卷,纷纷惊疑出声:“韩婴?”
他怎么会在这儿?
众人心头同时生出这个疑问。
韩婴是谁呢?
他是一个能够在未来和董仲舒正面杠,并且不落下风的人。
此人是韩王信的孙子,韩嫣的伯伯,他和韩颓当在文帝时一同归汉,被封襄城侯。
而其后,年龄是兄弟但辈分却是叔侄的二人分别往一文一武方向发展。韩婴于此道确有天赋,他在文帝朝被封为了博士,执掌文史典籍,此后更是编写了《韩诗外传》,大量引用西汉初年各家著作,以历史故事的形式来阐发思想,严格来说类似于寓言故事。
也就是说,这位韩婴的爱好和写小说有那么点关系。
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个儒学大家,但他所尊崇的儒道是较为正统的儒道,吸纳了儒道两派的想法并且予以改造和创新,和董仲舒那一种为了讨好汉武帝而进行曲解加入阴阳道思想的儒道并不相同。
他在后来和董仲舒辩论过,史书记载,董仲舒没能难道他,结局应当是平手,所以这一位也是一个究极大嘴炮。
身为博士的韩婴为什么会在中山国?还会跑来参加他们这次招聘考试?最重要的是,他答的还是有关法学的题目,其目的性很明显便是想要应征如今中山国尚且空缺的司法机构执掌人,即御史大夫一职。
这一点实在让人费解,夏安然更有一种他是想钓娃娃鱼,却钓出条鲨鱼的麻爪感。
要命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如果他真的把这一位应该还在中央任职,而且还有爵位的大爷拉过来做他中山国的副相,他老爹真的不会有什么反应吗?
窦婴和韩婴二人都在长安城的儒学圈子里混,自然对他有些了解。见夏安然露出犹疑之色,二人便拍胸脯表示韩婴的确是个人才,中山王不必担心,如果他诚心来应征,殿下留下也无妨。
真的没关系吗?这可是挖亲爹的墙角啊!夏安然瞪大眼睛。
三位长者俱是微笑以待,表示真的没关系。
大汉朝的人才太少,职务却多,起起复复也很寻常,也较为随意。皇帝挖诸侯王的墙角,诸侯王也有来挖皇帝墙角的时候,总之大家都是亲戚,挖挖更健康。
一句话,彪悍的大汉朝,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夏安然擦了一把汗,默默地在竹简下记下了这一位的名字。
但就在落笔完之后的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韩婴是韩王信的孙子,那换句话说,岂不就是韩嫣的叔叔?
再一想他离宫之前正如火如荼开展的为胶东王选伴读活动时惊鸿一瞥看到的小嫩包子,忽然对这位大叔的面容产生了好奇。
此后的卷中三位饱学之士偶有发现良作者,但大多都是反应平平。
这些考生们大部分选择的题目都是遇到天灾的题目,处理方式却基本是四平八稳。不过也有几人讲述了防范于未然的答案,并且提到了修建水利设施,这些人都被夏安然在边上做了一个标记,划了一个等待面试的印子。
阅卷花费了大家超出于预期的时间,手上拿着朱笔的三位年长者似乎对于这种“一笔定人”的权利极其的谨慎,每一份答卷都细细看慢慢品,偶尔还会发生已经流转到他人那儿之后又被要回的情况。
如此,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见日头渐暗,原本可借的日光已无余力,夏安然便悄声让人取出了烛灯以照明。
烛台被放在桌案上的时候,三人都无甚大反应。唯有窦婴习惯性地向后退了退以避烟,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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