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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灵通,”令介玉感慨,“我确然拿不出任何圣旨。”
周雍警惕地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对方压低了声音:“不过送我来这的四个人,都是上值军里的好手,想必这会儿已经在大人的房里找到了东西。”
“令介玉!你……”
他施施然收回左手,垂眸笑吟吟道:“本官尚未接到陛下的令,但十年前受托于先帝,今日总得拿些忠心出来做表示。越藩在南海盘踞多时,先帝煞费苦心留下他给陛下削藩立威,予本官统领两省之权,遗旨嘛,不便拿出来给大人看,本官心里记得就行了。大人这样的官当着也无甚意思,不如替国朝省省俸禄银子。”
周雍在巡抚的位置上吃了多年闲饭,有人当面扇他个耳光,气的脸皮青一阵白一阵:“你这后生好不知趣,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偏要信口雌黄、蓄意污蔑!老夫这就上报京中……”
“大人昏头了么?本官既然敢直接带人夺了官印,您还费什么力气上报?”令介玉摇摇头,突然唇角一勾,“本官就是在这儿让大人永远闭嘴,也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周雍没料到他言语如此没有顾忌,简直是无法无天,两眼圆瞪怒骂道:“你敢拘禁朝廷命官!就凭你这两三句胡言乱语?令介玉,我看你是目无法纪,当初卫喻谋反事发,先帝将你赶出京城,当真是罚得太轻了!”
令介玉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识过这等抓不住重点的人,本想一笑了之,却听他提到恩师卫尚书,不由沉下脸。
“就凭本官这两三句,你别想安安稳稳从官位上退下来,祁宁盐铁财政上的亏空被谁给搜刮了去,越藩和谁私下里串通结党,陛下都一清二楚。”
他站起身,雪松般的身形在地毯上拉出笔直的影子,微微昂首俯视着老迈的巡抚:
“就凭本官曾在祥光宫里当过五年帝师,只这一桩缘由,就够本官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了。”
周雍听不得他这般傲然的语气,冷笑未出口,一人已闯开了会客堂的大门。
那人侍卫模样,手里捧着个托盘,从他书房里摸出来的巡抚印绶大喇喇地摆在里面。
周雍双眼一黑。
盘子里除了白玉印,还有个扎红绳的小瓶子。
令介玉拿起来在鼻下轻嗅,眉稍舒展,“本官的身子也不大好,下雨,骨头疼的厉害。听闻老大人家中有十几样专治痹症的药膏,多谢赐药了。”
他将将跨出门槛,回首道:“烦请周大人告知布政使等人,本官去他们那里拜访之前,希望他们有个准备。”
令介玉出了花园,天空依旧半死不活地漏着水,他的心情却一反常态地愉快。
今上跟他谈南三省的政务,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事到临头发觉自己还是舍不得学生太累,五年便五年吧,让繁京没有后顾之忧,主君能尽早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娶到媳妇。
他一贯推辞,一贯操心。
刚踏进王府,就有小厮急急忙忙跑来,说老夫人让他快些过去。令介玉边走边思索,似乎近来并无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是身体原因?他心里渐渐泛起不安,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上了二楼,一众侍女都来来往往地在屏风边穿梭,有端个盆的,有拿帕子的,还有拿针线荷包的。他见这架势不像是大夫看病,却猜不出到底怎么了,老太太在里头听到脚步声,声如洪钟地唤他到床前。
挽湘躺在床上,柔柔的乌发流淌在瓷枕旁,白皙的侧脸温婉可人。她斜睨一眼甚少露出愣怔表情的自家夫君,双颊晕红,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
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医师慎重地对他说道:“尊夫人大概是有孕了,老朽和吴医师都看过脉,虽然为时尚早,但是夫人的孕象十分明显……大人,大人?”
令介玉回神,“嗯?”
方益继续道:“据夫人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某等不能肯定,不过照例还是应当告知大人的。”
令介玉仍然站在原地,靴底像生了根,心中的狂喜却藤蔓似的疯长开来,一时间五感俱失,只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要多陪陪她,别光扑在公务上,这些天可怜她担心你,晚上没睡好,瞧这脸尖的。”
令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发现儿子心不在焉,不满地吼道:“你在不在听!”
令介玉在床头蹲下,握住挽湘温热的手,张了张嘴,只冒出一句不伦不类的“多谢”来。
老夫用拐杖敲着地面,叹道:“我令家总算有个盼头,你们成亲十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梦到你爹都惭愧。”
令介玉没指望过这辈子还能听到医师这么说。他起初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纵然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后来年岁渐长,堪堪体会到长辈的心思。无奈天不遂人愿,琢磨着可能此生和儿女无缘,不料运道跌宕起伏,现在竟给他落下个无比大的惊喜。
他确然是有些懵了。
挽湘望着他,眸中含着点点水光,捏了捏他汗湿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