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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殿里忙的不可开交,故端阳侯府却一派沉寂。
晏煕圭一宿未眠,指挥管家撤掉灯火宴席,换上满府素白。
本该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转眼间变成了丧事的开端。府中人心惶惶,陛下时隔五年来此一回,终于带来噩耗——支撑家族的顶梁柱在五十五岁生辰这天溘然长逝。
晏煕圭冷淡地靠着阑干,看着家丁婢女在奔走中不时小声抽泣。晏华予御下虽严,却极为和善,不少人怀念老家主的恩惠,发自内心地感到悲痛。
黎明时飘下几滴雨,现在仍是一个好天,湛蓝的天空下侯府慢慢地填上白色,就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雪洞。
辰时未到,清冷的门前等来了礼部尚书的四抬轿子。
尚书荀时刚从朝上下来,跨进府门,手上一卷明黄圣旨,左边站着司礼太监付豫。
晏煕圭率众人撩袍跪下,恭听废爵圣意。
荀时用了最快的速度念完,亲自扶起晏煕圭,道:
“公子起来,陛下今日在朝上将晏氏袭爵为国所做之功细数了一遍,无人敢驳,言官们也收了刺,道公子所为是明大义。”
付豫见惯了晏煕圭与今上熟稔的模样,心里一阵发凉,暗暗思索道今后可回不去从前了。上一辈的恩怨并非是戛然而止的,朋友之亲,怎亲得过血脉?
他肃着脸显出一点哀思之情,道:“公子节哀。晏氏有公子在,侯爷应无顾虑了。”
晏煕圭处理好的左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语气平静道:
“有劳荀大人过府一趟。陛下之意,晏氏尽数知晓,望付都知将我的话带给陛下。”
荀时是先礼部尚书容贺的门生,今早骠骑将军容戬池也赴朝会,朝后特意寻到他婉转说了一番话。容家与晏家交好,没有参加寿宴,从宾客中得到了晏氏除爵的消息,陛下叫人代拟旨意的时候还问了几句将军的意思。
朝会结束的很快,看今上那不掩憔悴的样子,定也是不愉快,谁愿意与一同长大的好友闹成这样呢。荀时让容戬池放心,旨意上与陛下口述一字不差,无需容家从中打点探听。
他道:“容将军原想来府上,但又觉得礼数不足,老尚书过几日会来府吊唁。”
晏煕圭只动了下眼睫,道:“我知晓了。荀大人有空替我告知明洲,容氏这些年不弃晏家,家父一直十分感激。”
荀时此时只颔首行礼,带着付豫匆匆离去。
晏煕圭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未起一丝暖意。
秋阳灿灿,庭中槐树高大,风吹过就飒飒地响。他想起在隽金坊司严府中也有这样一棵槐树,同样是家主对子孙的期望。
府罗将相,路侠槐卿,父亲最终还是做出了退让。
执圭而朝从来都是老侯爷的一厢情愿,而他现在宁愿再被他逼迫一次,纵然结果不会改变。
他微微地怀念起刚出军营的那一段艰涩时光,和昨日傍晚父亲在屏风后满眼的凄凉。
棺木后的架子上镜子未来得及移走,他俯身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眼中的神色与父亲那时一般无二。
*
苏回暖握着纱布,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来善后,明明有更熟练的御医在这里。
盛云沂支起上半身,乌黑的发披散下来,苏回暖嫌麻烦,将头发绕过脖子搭到前面去。他任她摆弄着,忽然偏过身子,放在榻内侧的右手动了动。
苏回暖霎时愣在那里,鼻子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浓郁的药味里此刻竟蹿出了桂花的香味,再仔细一闻,却是带着酥油的桂花糕。
床上怎么冒出了桂花糕的气味?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从盛云沂右臂处探出来,苏回暖瞠目结舌。
大眼睛慢吞吞地掀了被子透气,肉呼呼的小手上护着一个小木盒,盖子已经翻了,里面装着几个金黄粉白的桂花糕。
盛云沂一把将盖子盖上,手一推,爬出来的小人就立刻消失在鼓鼓囊囊的被子里。他动作行云流水,苏回暖都看呆了。
榻上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刚才这孩子从一开始就躲在被子里么!盛云沂重伤之后上朝也就罢了,上朝之后还带着个孩子在被窝里吃东西,把太医们晾在外头,她真是低估了他的恢复能力!他能不能靠点谱?还有,季维不是说他有洁癖?
被子拱了一拱,靠墙的那一头露出半只白嫩的小脚丫。
这孩子是他的?苏回暖的手指无意识地压在他腰上,盛云沂不适地皱了皱眉,道:
“苏医师还有疑问?”
她岂止是有疑问,指尖从腰线滑落到纱布上老老实实地包扎,说:
“陛下一定要注意,不能再牵动伤口了,也不可以太累。”
盛云沂示意她为他更衣,苏回暖对于给别人穿衣服远不如脱来得顺溜,她学着宫女们的手艺,小心地隔着丝绸摸索,听他笑吟吟道:
“副使不愧是覃先生关门弟子,朕今日觉得好多了。副使可有意入太医院?”
苏回暖坐在凳子上比他矮一截,浅褐色的眸子认真地望着他,看起来勤奋踏实,具有相当的欺骗性。
盛云沂没把她这个样子放在心上,扬声道:“袁大人意下如何?”
袁行在帐外,在今上把副使叫进去时脑子就已转了三四遍,副使是个流外官,昨夜听闻都是副使在主持局面,不提拔也说不过去。
“苏副使才能出众,微臣以为其有足够的能力任御医,院使大人若在此,应该也甚为欣慰。”
盛云沂道:“袁大人在做院判多少年了?”
袁行心中一紧,谨慎道:“微臣幸蒙拔擢,已侍奉七年。”
“大人已到天命之年?”
“微臣比章大人小两轮,今年五十三了。”
盛云沂摩挲着丝质袖口,目光注视在苏回暖的脸上,意味不明地赞了声好,紧接着就道:
“大人提早致仕,将位子让给苏副使坐罢。朕念着院判这些年的苦心,会安顿好院判家小。”
袁行扑通一声跪下,惊恐道:“陛下何意!微臣哪里触犯圣颜,请陛下明示!”
盛云沂叹息道:“大人做的很好,只是现在对朕已无用了。”
陟罚之事陆离向来是不管的,付豫看得多,圆场道:
“陛下已说了会善待袁大人一家,大人还计较什么呢。您在禁中当值多年,也知道陛下的性子,陛下怎会无缘无故地让大人离职?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为吧!”
袁行汗流浃背,他如何不知今上的性子,一句话敲定了就再不更改,也不乐意解释因果,让朝臣想破脑袋也猜不透。
他迅速过了一遍自打当上院判后做过的勾当,那些都是今上默许的,比他拿捏不准的大有人在,今上会为了这几件小事革了他的职?再说惠民药局副使是谁,半官不官的职位,仅凭昨夜几个时辰就轻轻松松顶了他七年的差?
袁行再恳求道:“陛下!微臣虽有小错,但对陛下绝无二心啊!”他咬咬牙,冲着陆离喊道:“都知!您知道微臣入太医院以来,从未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经手的药方不说全然有效,但……但哪一个出了大岔子?”
陆离眼观鼻鼻观心,木雕似的站在榻前,针灸科的那个御医不明所以,只立在原地回想院判平日作为。
盛云沂颇有兴致道:“袁大人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苏医师说呢?”
苏回暖还能说什么,斟酌半天方道:“陛下觉得袁大人不能再胜任左院判,那就是袁大人有需要改过之处。但是下官一介微末之身,见识浅薄,比之袁大人,尚有更多的东西须学习。”
盛云沂道:“章院使最喜带新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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