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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袁大人你比我年轻不少吧,怎的忘了?问他才是正经!”

    司严嘴角细微地提了提,面上肃然,拱手道:“全凭院使大人意思。”

    苏回暖暗自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委屈要院使做主呢,装的跟什么似的。

    那边三人论起寿宴的布置和当值的情况,这边凌扬岔开了话题:

    “苏副使……在下可以唤你苏医师么?副使既然通药理,在下有些许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苏回暖自司严来后防心甚重,不欲显露斤两,遂道:

    “凌御医,我近日里为药局挑选新人、训练医师头疼了很久,实不愿在闲暇涉及医术了。”

    凌扬语塞,勉强按她奇葩的思路来:“那么苏医师觉得这台上的戏怎么样?”

    “虽听不大懂,但唱的婉转动听,尤其是那演小姐的姑娘琵琶奏的不错。”

    “苏医师还懂乐理?真是个雅人。”

    苏回暖举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晃了晃,这招分外好用,精力充沛的御医终于不再说话了。

    *

    离酉正只差两刻,婢女小厮们训练有素地加紧了手上动作。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等着老侯爷入东席。五十五寿辰并非大寿,然府中张灯结彩,有心要大办一场。

    屋中的正厅聚了几人,正是与侯爷交好多年的友商,而朝中几个致仕的老臣坐在院里第一桌,无人入得这皇亲国戚的屋内。宴会的座次不按长幼,只分类别,于是耳朵尚且灵光的老大人们总算有新鲜谈资。

    “老侯爷这些年疏于交际,听闻晏公子从来不喜别人唤他世子,是有对生意场力全力以赴的意思。”一位青衫小官悄悄与邻座说道。

    旁边一位老臣背对着他哼了一声,咕哝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晏府平素低调,只有四十时办过的寿宴比起今日不逞多让,今次还不见得讲礼数,且看今晚有什么花样。”

    小官冷不防被前辈打了脸,急忙噤声。

    邻座的同僚兴致却高,灌了三杯茶下去手舞足蹈:“啊呀,这端阳侯府的茶就是好!平日我偷着买好茶,拙荆还跟我脸红……我刚刚才打听到宴后会有人送大礼来,特地赶在快结束时当着大家面送,你猜是什么?”

    立马被拍了一下,“别说了,看你后面。”

    同僚默默回头,只见一桌穿花着锦大腹便便的商贾颇有趣地瞧着自己,目光很是同情。

    “哎,人出来了,侯爷等会儿要进院子了吧。”他忙转移视线道。

    屋内,老侯爷好言劝退几位知己,留下了府中良医正陈潜。

    陈潜乃陈桦之父,多年跟随侯爷走南闯北。近十年来晏氏无意扩张,主人深居浅出,他亦闲在侯府,年初提出回乡一事不得允准后,陈潜便安下心在府中过日子。

    晏华予高坐堂上,背后一幅绘着松柏梅桃的千寿图,挂着一副寿联,屋内点着长寿灯,除此之外略显冷清,连太师椅上的大红椅披坐垫都没有。

    陈潜给老侯爷请了脉,长叹道:“侯爷静静心罢,公子长这么大了,您也应当放心。”

    端阳候比起十多年前老了太多。陈潜记得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年幼,侯爷满头黑发,身子也健朗,公子惹了他不高兴,他拎了板子把人按在地上狠狠抽,抽了半个时辰都不觉累。家里的老人们都说公子生的极似已去世的夫人,而陈潜看来,那孩子像足了他父亲早年的风度。

    晏华予无谓地笑了笑,眼角的纹路细细密密,都是被风霜刻出来的。他缓缓道:

    “他人呢?”

    陈潜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出去叫公子。”

    晏华予微微点头,“子游,辛苦你了。”

    陈潜装作承受不起的模样拜了一拜,笑道:“侯爷说什么!陈某既蒙厚爱,就是公子我以后还要盯着呢。”

    他出门时向后望了望,觉得老侯爷今日并不愉快。

    一盏茶功夫后,西边书架忽然左移,墙壁裂开一道细缝,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来。

    晏华予阖目道:“上哪儿去了?”

    来人许久不答,他蓦地睁眼骂道:“不孝子!”

    屏风前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长眉凤目,秀鼻薄唇,只是眸中带了些不耐。

    晏华予凝视着这酷似发妻的面容,一句话硬是梗在胸中。

    “侯爷万安。”晏煕圭轻飘飘道。

    晏华予还未发话,他反兀自接道:“我何时不孝了?小时侯爷上家法我从不还手,大了后处处对我设限我也未找上侯爷,现如今还对我有要求么?”

    晏华予气的面色潮红,本想一掌拍在檀木桌上,又思及自己身体极差,拍下去也未必有震慑之效,勉力平静道:

    “你把这看做是要求也罢,给我出去。”

    晏煕圭突然轻轻勾了勾嘴角,道:“侯爷当我是陈医正糊弄呢。外面大庭广众,我现在出去读读祝寿词好了。”

    他眸色清澈似孩童,黑发懒懒地垂在肩上,倚着屏风弹了弹绛紫袖口。

    晏华予到底老练,瘦弱的指节叩着桌面,道:“我能糊弄得了你这小子便万事大吉了。今日我不敢承望你准备,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敢惹你了,你答应我别添乱。”

    晏煕圭敷衍地应了几声,那轻佻样子最是刺人。

    晏华予满腔的心酸刹那间都涌了上来,冲得他舌根发苦,他脱口道:

    “小煕……”

    晏煕圭绕着头发的手慢慢放下,抬眸直视父亲,“嗯?”

    晏华予沉声道:“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打你的事我就不提了,这个借口拙劣的很。你从小聪明,却没那孩子懂得看人眼色,你如今清楚罢?你十六岁出了军营要去经商,我一直反对……虽然齐人重利,但商人天生矮人一等。你出生后就没真正吃过苦,我小的时候你□□父和祖父一辈受的委屈,包括太皇太后遭的罪,都是你不可想象的。”

    晏煕圭道:“父亲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总归是会去做的。”

    晏华予疲倦地说道:“好了,今日你也让我高兴一回,别顶嘴,好好听我说。”

    晏煕圭站在那儿,椅上端坐的老人白发苍苍,再不复当年的杀伐果断。他眼神渐渐软了下来,道:

    “陛下答应我会来,父亲等着就行了。”

    晏华予招手让他近前,握住儿子的右手,将一枚扳指戴在他白皙修长的中指上。

    “爹爹虽然没有对不起你,但实是对你不好。你要知道,即使这些年重新过一遍,我还是会不择手段逼你回家,不让你再接触生意。可我晏家的儿子怎么会是一般人?爹对你这五年做的,很满意。”

    晏煕圭不喜仕途,偏偏老爷子认为官商不能兼之,儿子出生以后就执意要他做官。自古以来商人发迹后所获皆投入土地,安家立业,本本分分,期盼后代脱商入官,成为人上人,晏氏也不能免俗。有了太皇太后这个机遇,晏煕圭竟不理不睬,在外头顶住层层压力白手起家,直到一年前才被老侯爷接回。

    他在外多时,性子早就被磨得外圆内方,遇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挺得住,眼下抽出手冷道:

    “父亲满意就好。”

    晏华予顿了下,布满皱纹的手抵住眉心,说道:

    “小煕,爹明白陛下心中怨极晏氏当年所为,你从中斡旋也是爹希望的,他能一如既往地待你已是不易,但……你要记住,爹把你接回家的那一刻,就是得了你的默许,你是我晏家唯一的希望。”

    他没有说完,相信儿子再清楚不过,以后便要全靠部小辈们了。

    晏煕圭忍了忍,还是道:“我懂,父亲不要说了。”

    晏华予沉默了一阵,“年轻人可以执着,但经过风浪的人不能固执偏激。当年我保下幡花宋家送信的庶子,宋家是倒了,可晏家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太皇太后五年前过世,我们更加难处。小煕,你爱做买卖就去做吧,爹爹不会拦了,也只有这样,一族人才不会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门外的炮仗炸了起来,戏曲骤停,那震耳欲聋的响声里无比喜庆。老侯爷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晏煕圭道:“父亲把寿宴做完再同我费口舌罢……今晚该了结这些事了。”

    酉正已到。他绕过屏风徐徐打开堂屋的门,火光混着黯淡的夕阳,把整个大院都染了一层薄红,光线锐利地穿透屏风,射入老人犹然清明的眼。

    晏煕圭回身一步,看到了那眼中铺天盖地的凄色。

    “时辰到了,父亲不应让贵客们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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