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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沉睡着大地。

    身着轻甲,腰佩宝剑的禁卫军手持火把燃烧了寂静,而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羽带纶巾,温文儒雅,却丝毫没有被那些英姿飒爽的儿郎们夺了气势。有别于同龄人的轻狂锐气,他身上流淌着平和如水的气度,那份平和不是避世隐居的纵情山水,而是百战沙场后的沉淀积累,流露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谢瑾打量着谢谦之,做为谢家旁支,这个年纪能在禁卫军中崭露头角,他也算是谢家出色的后辈,而和这位庶出的堂兄比起来却有些不够看了。因而也就更觉得可惜,如今东宫动摇,朝堂瞬息万变,谢谦之又是三皇子倚重之人,谢家子侄以他为首,他却临阵退缩,大材小用,来了这公主府。

    朱红的大门已近在眼前,宫灯高悬,金字的匾额是御笔亲提。

    谢谦之翻身下马,夜风吹起他的鬓发,他负手抬眸注视着那块匾额,静如湖水的眼睛终于起了涟漪。

    他还记得也是在这个位置,他看着那块匾从高空砸下,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丞相府”。那是靖安死后不久,昭示着他附庸于那个女子的时代终于结束,他谢谦之终于堂堂正正的立足于朝堂,而不再被“驸马”这一名号所束缚,不再任由那些古板的老臣还以“古制驸马不宜参政”的借口来指手画脚。

    其实那时,心里并不如想象的痛快和解气,反倒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连带着“丞相府”三个字都觉得碍眼了,心里像空了一角,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填补上。

    “你们统领呢,出来答话!”

    铠甲如云,刀剑如林,而她衣袂翩翩,扬眉冷问,手中三尺青锋吐露寒芒,生生在这遮天避地的冷硬中撕开一缕缝隙,于是天地皆成底色,兵甲沦为陪衬,只余那执剑的红颜,在烈火映照下愈见明艳。

    穿过两侧的兵士,谢谦之一步步向她走来,心中笃定而安宁。

    剑锋直抵咽喉,他听见她唤自己的名“谢谦之”,隔着一道剑锋,他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竟觉一阵战栗。

    谢谦之后退一步,俯身行礼:“微臣谢谦之,殿下禁足期间,由微臣掌管此处禁卫军,特来觐见。”

    靖安此时却渐渐冷静下来,环视四周,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王谢二妃怕是来势汹汹,故而才能逼得父皇出此下策,幸好来的是禁卫军,想来她们的目的也仅仅是软禁自己,削弱太子的助力而已,既然无力回天就只能坐等时机、以不变应万变了。

    至于谢谦之……

    靖安反手收了剑,动作干脆利落,倒带出些寻常女儿所没有的英气。

    “我明日要见三皇兄,若是不便就直接传我话,换个人过来。”许是知道对谢谦之无用,靖安这话是直接对着一旁的谢瑾说的,言罢竟是毫不留恋的转身便走。

    “微臣自请而来,公主不必多此一举了。”谢谦之几步追上,毫不相让。

    靖安却不多话,只侧首冷眼望向谢瑾,谢瑾一个激灵忙单膝行礼:“微臣遵命。”

    “殿下!“谢谦之一个越步,巧儿她们还不来及阻拦,竟让他逼至靖安跟前。

    月光留恋在他温润的眉眼,他凝视着她的目光足以让人耽溺,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微臣在此,难道不比在朝堂上于你、于太子更有利吗,公主当权衡利弊再做决断。”

    语毕,一道漂亮的剑花在眼前划过,生生将他逼退数步。

    臂上一痛,竟已见了血。

    “谢大人,你逾矩了。”似是不满那一缕血色污了剑锋,靖安随手掷于地上。

    “而且,我宁愿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也不想看见你,尤其是在这里。”

    次日消息送到三皇子府,楚丰难得的笑出声来,瞥见朱初珍的脸色,忙收敛了。

    朱初珍自知晓公主府遭围困便辗转难眠,熬得眼睛都红了,却碍于谢贵妃的关系不好多问,又担心靖安处境,又怕再这么下去熬没了那点姐妹情分,心中的煎熬不为外人所知。

    楚丰见她如此,神色有些黯然,却仍是劝慰道:“你不必担心阿羲,如今多事之秋,她能避一避也好。我准了谢谦之的请愿也是怕她冲动莽撞,有谦之在一旁看顾也放心些。不想她竟长进了许多,知道母妃她们等着她行差步错好做文章,也学会以不变应万变了。”

    “我看靖安不是很喜欢那个谢谦之,况且他对靖安又有觊觎之心,若是无碍,殿下便依靖安所请,换个人去吧。”朱初珍闻言倒是放了些心,只想着如何再让靖安顺心些。

    “你还担心靖安会吃亏吗?谢谦之昨夜便在她手上见了血,下半夜更是将母妃埋在府中的钉子拔了个七七八八,雷霆手段让那群禁卫军都开了眼,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回头我再敲打敲打他,你就放心吧。”楚丰也乐得见好友吃瘪的样子,笑着向朱初珍打趣道。

    昨夜这一番折腾,靖安今日便起晚了,宫人们伺候她洗漱梳妆后,就去用了早膳。外面的侍女们本来遭逢大变都有些诚惶诚恐,但见了主子意态闲散安适的模样,心中也安定了许多,再有两位姑姑督管着,一切就又都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谢谦之来时靖安刚刚撤了早膳,闻言微微蹙眉,徐姑姑琢磨着要不要直接把人给拒了。没想到靖安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道:“传他进来吧。”

    谢谦之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已一夜未眠,不知刚从哪里抽身,眉间还隐隐带着戾气。而最让徐姑姑讶异的是,他听罢公主传召就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熟悉仿佛在自家一般,竟径直往公主卧房而去。

    “谢大人止步!”徐姑姑忙喝道,也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有意冒犯,不由得疾言厉色。心中尚有几分不确定,谢家家风严谨,他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怎么……

    谢谦之一怔,方才忆起此时此地,对上徐姑姑的目光,心下愠怒,若不是处在太过熟悉的环境里,他怎会一时懈怠犯下这种错误,拂袖冷冷道:“还不带路。”

    未至正厅,远远就见靖安倚着栏杆喂鱼,再近些,便能看见她身上烟青色的花罗褙子,门襟绣着一朵朵栀子花,行动间白罗裙轻盈如云。

    此情此景似曾识,还把今夕当旧时。谢谦之知道,终其一生他都逃不过这魔障了。

    见他来,靖安倒是从容的丢了鱼食,任由鱼儿们哄抢一空,瞧那份神气竟将全然将四下的禁卫军视作无物了。

    两人到了正厅落座,一时无话,恍惚间竟真有了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谢大人此来为何?”先开口的还是靖安,疏离客气。

    谢谦之克制的周周眉头,从袖中抽出份名单,许是一宿没睡,声音里多了丝暗哑,不复往日清冷:“这是贵妃安插在府中的人,皆已处置了。”

    靖安示意巧儿呈上来,也未看,又小声嘱咐了声什么。

    谢谦之也不觉得被冷落,拿起茶水打算润润喉,入口才发觉是加了甘草薄荷的,不觉望向靖安,积压了一夜的愠怒散了七分,心头更多一丝欢喜。

    巧儿不多时便回来了,将白玉冠呈到谢谦之面前。

    谢谦之只觉清甜散尽,苦涩就渐渐涌上来了,理智尚存,只冷冷问道:“公主什么意思。”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谢大人不是来邀功请赏的吗?”靖安却是一脸平和笑意。

    “靖安!”谢谦之气急,不觉加重了口气斥道,只怕再听下去自己都能被她呕出血来。

    “那靖安就不解了,既不是邀功请赏,那谢大人此来何意?是想看我穷途末路感恩戴德还是受宠若惊呢?”她眉眼清冷,伤人的话说的一句比一句真,一句比一句狠。

    不过是想免你惶恐,免你忧虑,护你一路风雨无阻而已,你又何必说得如此不堪呢。只是这话终究没敢说出口,他早没了说这话的资格,靖安至死都不会再向他求救了,谢谦之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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