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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不论正史野史,或者戏本闲话,这世间的故事里,人与鬼,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且不说远的,就是这小小的临河村里,亦流传着不少奇闻。
比如那村西的张寡妇,可怜丈夫死得早,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辛苦度日。村里人都说,这张家媳妇啊,真是个有气节的人,任凭多少人劝其改嫁,也从不肯点一点头。就这样熬到第四个年头,有一天的晚上,张寡妇做梦,梦见她那短命的相公回来了,拉着她的手啊,把她带到了前院,然后笑着指了指篱笆下。
第二天一早,张寡妇扛着锄头出门,果然在那篱笆下挖出了几个银锭子。
大家说,好人有好报啊!这是张相公感其情谊,托梦报恩呢。
又好比刘家的二狗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娘去世七年了,逢年过节,他竟是一张纸钱也未曾烧过。于是这次春节刚过,他那平日里张横跋扈的媳妇便染了怪病,两只脚肿的跟馒头似的,成日里在家鬼哭狼嚎,说她婆婆正拿锥子扎她的脚。
二狗子吓得傻了眼,惊恐之下,忙从镇上请来了赵大仙。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又烧了不计其数的纸钱,他那媳妇的一双脚啊,才总算保了下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总归是劝人向善的。
但细想这些奇事,却总是发生在关系亲近之人之间,比如母子,夫妻,亦或亲朋好友。
于是苏玨开始回想他生前与这位楚先生的交集……则确实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
他只记得楚先生姓楚,名羿,十几年前刚来到村上的时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他自己,方才二十出头。
那一年,南边闹饥荒,楚羿原是跟着家人逃荒出来的,准备北上投奔亲戚,然而这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走到临河村时,就只剩下楚羿一个人了。
村民们发现他时,他已饿昏在村外的破庙里。老村长看这怪孩子可怜,便商量着大家将他收留下来。
临河村几十户人家,一家省一口吃的,也好过让这么小的孩子孤苦伶仃,流落在外。
于是大家将村中一处弃用已久的屋舍修葺了一番,从此,楚羿便成了这临河村中的一份子。
那时的苏玨成亲还没多久,对独子寄予厚望的苏老爷便成日里敦促着他读书备考。
苏玨当时年轻浮躁,又是新婚燕尔,偶尔被老爷子叨念得烦了或者遭遇瓶颈,便会偷溜出家门,四处走走散心。
而每次下学后路过学堂,总能看见楚羿独自坐在那里,专心致志的模样。
一时兴起,苏玨便会进去搭话,再帮少年讲解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时间久了,倒也还算熟稔。
因为可怜这孩子身世,苏玨平日里也会带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小吃食给他。
不过楚羿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个性有些孤僻,平日里见他总是独来独往的,就是跟年纪相仿伙伴们也不如何亲近。脑子倒是顶聪明,似乎这书本中就没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
那时候他就常感叹,这孩子若不是出身苦寒之家,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但怜惜归怜惜,他本身重任在身,精力有限,为了不辜负爹亲的期望,出门散心也是偶尔为之。所以对于楚羿的关心,苏玨只能说自己是“量力而为”。
就像他也曾帮王二捉过蚂蚱,替刘婶写过对联一般……举手之劳,实在称不上特别。
却不成想有朝一日,楚羿成了楚先生,而苏玨,则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背后魂。
苏玨堪堪苦笑,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了那般?
宿鸟动前林,晨光上东屋。
微风携杂着料峭轻寒,天刚破晓,楚先生便已夹着书本走在了去学堂的路上。
注意到先生长衫下摆的一丝湿意,足尖的一点泥泞,苏玨环顾四周野草高树,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竟是一夜细雨无声。
院舍犬吠,树上莺啼。
路上,间或遇上三三两两往田间去的庄稼人,彼此招呼一声,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喂,快看,那边的不是楚先生?”
“可不是嘛,以前倒没发现他是个热心肠的,一下子救了苏家林家两个小子。”
“其实这么一看呀,楚先生也挺不错,品行好,长得也俊,又是个读书人,就是这家里太……唉!”
“哎哟哟,说这话就显得咱们太嫌贫爱富了。人家楚先生还年轻,又不是穷一辈子,这一肚子书还能白读了?说不准哪天就考取个功名,一步登天呐。”
“这孩子就是话太少,闷葫芦似的。”
“男人嘛,要那么多话干嘛?又不是茶馆里说书的。我倒觉得他这样的,跟你们家巧梅挺配。”
井边上,林婶正提着水桶跟王婆咬着耳根,滴溜溜的两双眼睛,偷瞄着经过的楚羿,仿佛在看上秤的猪肉。
苏玨看得明白,听得真切,再瞅一眼对此一无所知,仍板着脸走路的楚羿,顿时便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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