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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善一律都笑脸相迎。
若遇见有带着孩子的,还会自提前就备好的荷包里拿几颗糖出来,递给孩子吃,自然换来的一水儿都是赞美声。
沈恒以后肯定会越飞越高,她当然得把族人都替他安抚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不让族人有任何给他添麻烦的机会才是,像罗府台,不就一直为亲人所累么?
回家后的第二个清晨,季善便不是被杀猪声吵醒,而是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给叫醒了的。
那种因为周围太过安静,而越发显得鸟叫声清脆,就如同近在耳边的感觉,季善已是好久没体会过了,不由心情大好,暗忖将来等她和沈恒老了,就回沈家村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肯定悠闲又惬意。
不过如今还是算了吧,在家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可能还觉得悠闲自在,时间一长,日日见到的都只是那几个人,生活也是一成不变,她肯定就要受不了了。
尤其沈恒还不在身边,日子就更是难熬了……也不知沈恒如今怎么样了?算来她和他都分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想她,又能不能适应翰林院的日子?
她还是得尽快进京去,夫妻两个朝夕相对,同作同息才是。
这一日,沈家比之昨日更是热闹到了十二分去。
全沈家村儿的人都放下各自的活计,来了沈家凑热闹,虽路氏昨儿让沈石兄弟妯娌去各家邀请时,便已说了不收礼,让大家只来人就是,众族人和同村人又怎么可能真空手上门?
还是这个提了鸡鸭鱼虾,那个拿了肉蛋瓜果的,说都是‘自家养的产的’,还说是‘给探花太太吃的,多少是个心意,若不是探花太太教我们种辣椒,我们哪来如今的好日子过’。
弄得路氏哪还好再拒,只得都收下了,想着这些日子都做了给季善补身体也挺好。
正好如今沈家足够大,中午便也没开流水席,而是各家都把自家的桌子凳子碗盘杯碟都搬了来,索性三十多桌一同开的席,在三叔公请里长带领大家一同举杯那一刻,整场宴席的热闹与喜庆更是达到了顶峰。
至于里长何以会来,却是三叔公特地让人去请的,想着清溪就只巴掌大点儿地方,沈家要款待这么多族人同村人吃饭,动静也怎么都小不了,与其回头让里长知道了问为什么不请他,大家尴尬,倒不如直接请了他的好,也不过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散了席,里长还由三叔公和沈九林带着,笑得很是客气的与季善说了一会儿话,“敢问探花太太,沈探花几时能得闲返乡?本来之前县里曾来了大人,与我商量给沈探花再立牌坊之事,我想着若沈探花自己不能到场,到底美中不足,如今正好探花太太回来,好歹能大概知道沈探花几时能回来了。”
季善想到沈恒之前的举人牌坊,倒是很能理解里长为何这般热衷于又为沈恒立探花牌坊,这可是整个清溪镇都要跟着光耀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事儿,又是在自己任期内,的确值当他这个里长兴头。
可惜别说季善了,怕是沈恒自己都说不好他什么时候能再回清溪了,只能笑道:“相公如今进了翰林院任编修,没有上头的允准,是不能擅离职守,私自返乡的,所以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说不好,只能辜负您老的一番美意了。”
里长这才知道沈探花已经是沈翰林了,虽然止不住的遗憾,“那看来到时候立牌坊时,只能请了沈老爷和沈三叔公代沈翰林到场了。这般荣耀的事情,肯定得越早把牌坊立起来,让咱们全清溪,乃至全天泉的人都知道越好,也好早日激励大家伙儿但有余力,一定要让家里的儿孙多读书,将来咱们清溪才好出更多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乃至进士老爷探花老爷啊!”
想到沈恒竟已是翰林了,那牌坊上又能多列一项他的成就,他与其他镇的里长碰头时,也能多一件让他们羡慕的事了,又止不住的高兴。
又客气的与季善说了一会儿话,“沈翰林年少有为,真是我们整个清溪的骄傲,但也请探花太太上复沈翰林,为朝廷效力尽忠之余,也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家里还有父母亲人等着他呢!不过家里也请沈翰林不用操心,我们这些乡邻都会帮着照看的……”
方由沈九林和三叔公陪着,去一旁吃茶去了。
余下季善暗暗好笑,里长还挺会说场面话儿的,不过打交道这么久以来,感觉他也不是多事儿的人,县官不如现管,有他处处照看沈家和沈家村的人,也挺好的。
沈家次日又热闹了一日,才在路舅舅一家、沈青一家和沈桂玉一家相继离开后,回复了清净。
季善却是没闲着,去了一趟镇上,给孟竞送成亲贺礼,虽然孟竞并不在清溪。
据路氏说来,孟竞一直在天泉自己带了人,准备他婚礼所需的一应东西,毕竟孟夫子与孟章要教学生,都不得闲,可不只能他自己上了?
不过之前季善与沈恒托他带给沈家的东西,倒是都送到了的,“不然那日善善你回来,我们怎么会那么惊喜?就是想着你们都托孟二少爷什么都带回来了,哪还有自己回来的必要?没想到你随后又回来了,还又带了那么多礼物回来,简直就是累人又破费!”
季善立马抱了路氏的脖子,“那娘只说我回来您高不高兴吧?……您高兴不就结了?只要您和爹高兴,我和相公再累再破费,心里也是甜的,我们在外面辛苦打拼,不就是为的让父母亲人能过好日子,能日日高兴吗?”
说得路氏是心花怒放,本来多少还是因为沈恒没能回来有些遗憾的,霎时也不遗憾了,陪着季善去了镇上给孟家送礼。
季善给孟竞的成亲贺礼是四匹锦缎、一套赤银的头面并六十两贺银,既在京中时说了孟竞成亲时要送他一份厚礼的,自然不能食言。
亏得孟竞不在家,不然估计未必肯收下这份厚礼,指不定还要弄得他和季善彼此都尴尬,毕竟……
季善暗暗庆幸着,与接待她们的孟大奶奶应酬了一回,又问候了孟夫子一回,代沈恒送上了给孟夫子的八色礼盒后,方婉拒了孟大奶奶留饭的好意,回了家去。
之后几日,季善日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完全让路氏当了猪养,只觉不过才几日,脸便圆了一圈儿。
不过想着难得路氏高兴,她就当是连同沈恒的那一份儿在内,彩衣娱亲了,也不曾阻止路氏,仍由得路氏一日五顿加点心宵夜的喂她,反正回头要赶一个多月的路,到时候自然就瘦下来了。
期间她唯一的运动,就是带着浚生与青梅,某日算着时间要散学了时,去镇上见了一次虎头。
虎头看起来已完全是一个成人的身量了,站在一群都才到他肩膀或是咯吱窝的小屁孩儿同窗之间,宛如鹤立鸡群般。
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显尴尬,反而颇有大哥架势般的,引得所有小屁孩儿都围着他,一脸的崇拜。
瞧得季善的身影,虎头明显愣了一下,又忙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看错,立马让自己的一群“小弟”都散了,朝季善小跑了过来,“大姐,真是你回来了,这两天我是有听人说探花太太回来了,还在想着会不会是假的,没想到真是大姐回来了,太好了!”
季善笑道:“我就是回来看看我公婆和亲人们,没想要声张,没想到还是连你都听说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你今晚不回去可以吗?不然就待会儿吃完了饭,说完了话,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虎头道:“我还是回去吧,大姐也不用让人送我,天天都走惯了的路,哪需要人送呢?娘好吗,姐姐好吗?我都这么久没见她们了,肯定她们都变了样儿,姐姐也长高了吧,我都长这么高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季善笑道,引着他一路进了一家饭馆,让老板把自家的拿手菜都端上来后,才回答虎头道:“娘和莲花儿都好,莲花儿也长高了,还认得了好多字,账也算得很利索了,跟之前相比已是换了一个人。就是都很惦记你,怕你受委屈,怕你不学好,总之日日夜夜都担心着你,本来这次娘还要跟我一起回来看你的,只实在走不开,且怕也添不必要的麻烦,才没有回来。”
顿了顿,“对了,你腿都好利索了吧?我方才看你走路,倒是瞧不出曾伤过腿的样子。”
虎头忙笑道:“早就已经好了,吴大夫说我小孩子家家的,恢复起来快,不必担心,结果真就没多久就好了,大姐回去后告诉娘和姐姐都别担心。我现在也不受气了,爹和奶奶都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真的很好哈。”
除了很想娘和姐姐一样,真的很好……
季善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坏,不过就算他们都对你百依百顺,你也不能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才是,你更加得努力念书,努力充实自己,将来才能自力更生,至少养得活自己,养得活自己的妻儿,对不对?”
虎头一下子红了脸,“大姐说什么呢……我还早得很呢……”
季善笑道:“这话你也就是对我说,你要是对娘说,肯定立马给你一句‘还早什么早,还没老呢?’。你也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何况你情况特殊,我不说你心里也该明白,就冲……你家里那个情况,那个名声,若是将来你自己没本事,不能让旁人觉着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的人品德行是信得过的,肯定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的。所以我这也是在提醒你,让你以后的路一定要好好走,也一定要走正路!”
虎头闻言,顾不得红脸了,正色道:“大姐放心,这些娘在信上也跟我说过,我都明白的。我就算如今还是那个家的人,也肯定不会跟他们一样的!我将来还要给娘养老,给姐姐当靠山,让她的夫家知道她不是没娘家的人呢!”
季善就故意垮了脸,“那我呢,你怎么就光想着给莲花儿当靠山,没想着给我当呢?”
虎头忙摆手道:“大姐我不是没想着你,我是知道你过得好,大姐夫和沈家伯父伯母都是好人,不会对你不好,才没有说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对我们这么好,要不是你,娘可能早就不在了,我和姐姐也不知道早成什么样儿呢,我怎么可能不想着你,我……”
季善见他急得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忙笑道:“我逗你玩儿的,我也不用你当靠山,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只要你自己过得好,让娘和莲花儿能放心,就够了。”
又把周氏和季莲花带给他的两大包东西拿给他,“这里面是娘和莲花儿给你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书本和纸笔墨砚,娘都是亲自去给你选的。如今天儿热,吃的东西不方便带,娘便没给你带,不过给你带了银子的,让你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别委屈自己。”
虎头早已是红了眼圈,片刻才道:“娘和姐姐自己都不容易,还给我花这么多钱做什么,我真的挺好的……大姐,你回去后告诉娘,今年过年让她们还是别回来了,我想法子去府城看她们,跟她们一起过年。大姐先别急,听我说完,我一直有攒银钱,到时候我就坐了车,一路去府城,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信路上能出什么事儿!”
“至于爹和奶奶,大姐也别担心,只要我死命坚持要去,他们不敢拦我的,我也不会让他们跟我一起去的。就是怕娘回来了,他们会去歪缠娘,给娘添麻烦,我才要去府城跟娘和姐姐过年,以免她们回来的,怎么可能让爹和奶奶跟我一起去?”
虽然他也曾想过,要是娘和姐姐能回来,他的家就又圆满了,一家子经历了那么多事,肯定也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
可只要一想到娘曾经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一想到早年娘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想到季大山与季婆子曾经的刻薄粗暴和他们姐弟的不懂事,他有立马打消了念头。
好容易娘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过,他怎么能自私的让她又过回以前的日子,明明他就知道自己的爹和奶奶都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他们的报应,凭什么还想拖累娘,想娘继续给他们做牛做马呢!
季善不防虎头还能想到这些,又是惊讶,又是替周氏欣慰,片刻才笑道:“你有这个心那当然最好了,可清溪去府城那么远,你一个半大孩子也太不安全了,还是到时候再说吧。就算娘和莲花儿回清溪来过年又怎样,我会让我公公到时候去给里长老爷说一声,只要他们母子敢来歪缠,绝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虎头没再多说,只笑道:“如今离过年还早着呢,就听大姐的,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到过年时他又大了半岁,银子也肯定又攒多了些,只要他路上小心机警些,就不信不能找到府城去与娘和姐姐团聚了!
一时吃完了饭,天已快黑了,季善便要让浚生送虎头回去。
虎头却是再四不肯,“大姐你们两个女人家走夜路才是不安全,还是让这位大哥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没事儿的,天天都走惯了的路,要不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季善只得由得他,然后目送他背着两大包东西,因而显得有些蹒跚,却跟一棵倔强的小树一样,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真倒下的背影走远了,才满心感慨的带着浚生青梅回了家去。
路氏早已在大门口等着季善了,瞧得她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笑道:“善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呢?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你三哥三嫂去找你了。”
季善笑道:“跟虎头多说了一会儿话,所以回来晚了,让娘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先进屋去吧。”
路氏与她一道进了屋,又端了西瓜来给她吃,才笑道:“善善,你有没有觉得虎头那孩子如今大不一样了?我反正是一路瞧着他越来越好的,亲家母也算是幸运了。”
季善顺势笑道:“娘既觉得他不错,那回头给他留意一下亲事呗?若有合适的姑娘家,不说一定要怎么撮合,只千万别忘了他就成。我娘可说了,那她给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路氏笑道:“我要亲家母做牛做马做什么,如果遇见有合适的,那我肯定不会忘了虎头啊,问题是,他家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名声实在太烂了,谁肯让女儿给他们做儿媳、孙媳呢?不过亲家母委实是个好的,我会留意的,放心哈。”
又在家里待了几日,季善于六月初,踏上了返回会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