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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责任,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难道现在,朕还连追究他后人的责任都不行了吗?朕若是真这么做了,那以后天下人人不都当朕好欺负,谁都来蒙骗朕,那朕这个皇位都坐不稳了!”
说白了,她在乎的还是她的脸面和她的地位。
杜隽清深吸口气。“那如果微臣说,微臣马上还能给您进献一把改进过后的陌刀呢?”
女皇顿时又精神一振。
“你说……陌刀?”
“是!”杜隽清颔首,“微臣的夫人为微臣招徕了许多江湖上颇负盛名的铸剑大师。他们经过对永兴县那些铁矿石的研究,发现有一片地方的矿石是打造陌刀的绝佳材料。而且,他们今年已经尝试着打出来一把了,那把陌刀比起寻常的陌刀要更轻巧几分,但砍杀过去时候的气势和力量并没有分毫减弱。而且这只是打出来试验的工具罢了,他们紧接着肯定还要在这把陌刀的基础上继续深入研究,争取将陌刀做得更轻、亦或是将杀伤力更提高几分。”
他这话立马引来旁边千牛卫的惊呼。
须知,从建国开始,陌刀队就是大唐的大杀器。但陌刀太沉,刀身又太长,寻常人根本举都举不动,更别提挥舞着大刀在战场上行走砍杀了。所以,在一个都护府里能有一个二百人的陌刀队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直以来,兵部也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出更轻便好用的陌刀来。但一旦分量轻了,陌刀的砍杀力就会大大减弱,根本失去了原有的功效。所以直到现在,军队里用的陌刀还是那等又长又重的款式。
而现在,听听杜隽清说了什么?
他们居然弄出了更轻便的陌刀?而且,这轻便的陌刀还是在顾采薇的主持下,请人过来打造出来的!
他这个言外之意在场众人自然也都心知肚明——既然事情是顾采薇牵头的,那要是顾采薇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看在顾采薇面子上过来的铸剑大师们谁又还会乐意继续留下做事?他们肯定会走!一旦他们走了,这件钻研到一半的事情就戛然而止,那之前他们投入的那些精力全都白费了不说,眼下这么大的一个成果也就在所有人眼前化为泡影了!
女皇是一国之主,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女皇又不禁眼神一暗,她静静凝视着杜隽清没有说话。
张昌宗兄弟此时又忍不住说道:“长宁侯你也未免把你夫人的作用夸大得太厉害了,她一个小娘子,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号令那么多人?再说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归顺了你,那就是朝廷的人马。只要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钱财,难道还不足以说服他们继续为朝廷办事?”
但他们话音刚落,女皇就沉声呵斥道:“你们不懂这些,就不要乱说!”
张氏兄弟立马一顿,就听一旁的上官婉儿柔柔的道:“那些扬名天下的铸剑大师大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们不管在朝堂上、还是在江湖上都极具名声,不缺钱也不缺名。如今想让他们出山,威逼利诱都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他们自己乐意。所以,能请他们出山的人都绝非凡人,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可替代。你们却口口声声拿钱拿陛下的威势去威逼他们,那就太落下乘了。他们直言拒绝还是好的,要是真惹怒了高人,让他做出点什么来……到时候才叫悔不当初!”
“有这么玄乎吗?”张义之被教训得很不乐意,还低声嘀咕着。
上官婉儿只是摇摇头。
女皇也看向杜隽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朕现在似乎只有原谅你夫人这一条路了。但是!”
马上,她又声音一沉。“长宁侯,你最好不要蒙骗朕。那把改良过后的陌刀,你最好尽快让他们打造出来送来朕跟前,不然朕一样能以欺君之罪,将你们京兆杜氏一门都给灭了!”
杜隽清赶紧低头。“微臣不敢!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会督促他们日夜不息的锻造铁器,争取在年底之间将打好的陌刀送过来!”
有了期限,女皇才算是满意了。
“罢了,你们才回长安,沿途奔波肯定累了。现在既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改日等你们休息够了,朕再召你们进宫,同兵部户部的人一道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她的语气又和缓了许多。
既然她没有再提顾采薇的名字,那自然就是放过她了。
杜隽清大喜,他赶紧顺势告辞,就过去拉上顾采薇。“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侯爷……”顾采芹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眼看女皇一次又一次的发怒,中间还有张氏兄弟挑拨离间,好几次火焰都要蔓延到她头上来了!但那都被杜隽清给挡了回去。尤其现在,杜隽清终于说服了女皇,他还亲自来到她跟前,对他伸出手!
这么温柔,这么深情的他,是以前的她从没有见过的,顾采薇的心都要化了。
方才的种种涌上心头,顾采芹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两颗豆大的泪珠也在她眼眶里打着转,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她自以为自己楚楚可怜,很能招男人疼爱。但杜隽清却早不耐烦了。
他直接伸手将人拉起来,就大步朝外走去。
顾采芹连忙收起眼泪,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了他的步子。
只是,眼看他们走了,张氏兄弟依然一肚子的不满。
“陛下,您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过去那大半年里他们对武家的郎君么做了那么多坏事,您真打算既往不咎了吗?武家郎君们可都被害得好惨呢!”
自从跟了女皇之后,以武三思武承嗣为首的武家人就一天到晚的在他们身边拍马屁,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自然,作为回报,他们也在女皇耳边吹了许多枕头风,将武家人夸了又夸。这次他们之所以对杜隽清恶意满满,除了想报之前被顾采薇欺负的仇外,也是想为武氏一族出一口恶气。
结果没想到,杜隽清愣是以四两拨千钧的力道,把这件事直接给拨到一边去了。
女皇闻言,她又斜眼瞧了瞧他们:“高阳郡王等人张扬跋扈,在长安就欺凌过许多人,这些朕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看在他们本性不恶,也没有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恶劣事件,朕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但这也并不代表朕就真的打算纵容他们到底!他们敢在长宁侯跟前胡作非为,然后被长宁侯抓住教训了,那就是他们自己本事不济,只能怪他们自己。自己做的恶果自己吃,这个朕不管!”
张氏兄弟顿时心中大凛——原来他们那点小心思陛下全都知道!只不过刚才当着杜隽清夫妻的面,她懒得拆穿他们罢了。
不过现在,女皇分明不高兴了,因为他们管得太过了!
兄弟二人赶紧肩膀一缩,都连忙改换方才的话题,又都主动往女皇身边靠过去,一个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陛下您好凶,我被吓得心肝儿都扑通乱跳呢!不信您摸摸看!”
“就是啊,陛下您竟然为了外人凶我们兄弟,我们不服!明明这世上最敬仰您、希望能和您白头到老的只有我们,您还凶我们……我们一颗真心都被伤到了!”
两个人抽抽噎噎的,缠着女皇开始撒娇。
女皇最吃的就是这一套了。
她立马也收起身上的冷意,一手搂上一个,开始温柔的哄起他们。
上官婉儿等人见状,他们赶紧都往旁退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女皇和她的男宠玩乐。
宋桓宋神医见状,他自然也唇角微掀,慢悠悠的退开了。
此时杜隽清和顾采芹也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杜逸上前掀开车帘。“侯爷,夫人,请上车。”
杜隽清回头看看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顾采芹见状赶紧主动凑过来。“侯爷……”
这么谄媚,故作柔弱的德行,和她的爽朗明快差远了。
杜隽清别开头,径自先上车。“上来吧!”
“好!”顾采芹赶紧点头,就手忙脚乱的爬了上去。
上车后,她又主动往杜隽清那边靠过去,但杜隽清一声低喝:“站住!”
顾采芹动作一顿,杜隽清立马指向距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你坐在那里。”
顾采芹愣了愣。
以往每次她和杜隽清一起出门,杜隽清都是安排她坐在那里。可是自从她变成顾采薇后,他们俩不是……
“侯爷,这一年多来,咱们不是都一直亲亲蜜蜜的坐一起的吗?”她小声说道,言语间又带上了几分哽咽,“你看,我还是我啊,可你为什么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这话,杜隽清忽的眼神一冷。
他猛地一下凑过来,直接将脸怼在顾采芹面前,一双眼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的眼睛,莫名看得顾采芹浑身直发毛。
顾采芹的眼泪终于流淌了出来。
“侯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呀?您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我害怕!”
她现在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杜隽清这才后退一点。“你不是她。”他沉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走?把她给换回来?”
顾采芹闻言一顿,她低垂的眼睫中闪过一抹冷意。
“侯爷,这个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妾身就失去了意识,然后稀里糊涂又回来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妾身也没搞明白呢!”
说着,她又主动往杜隽清那边靠过去一点。“侯爷,妾身好害怕,您说我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杜隽清又冷冷一眼扫过去,顾采芹立马停住不动了。
杜隽清才别开头。“你要是真不知道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采芹又肩膀抖了抖,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马车在一片沉寂之中开回到了侯府。
下车之后,杜隽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顾采芹,但对上那双畏畏缩缩的眼睛的时候,他才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又重重往下一沉——依然不是她。
他当即转身。“来人,带夫人回去休息。”
“侯爷,你要去哪?”顾采芹见状忙问。
“去书房,本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杜隽清回答道,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顾采芹见状,她又咬咬唇,这才慢慢进屋。
一夜无话,整个侯府里头的气氛都压抑得可怕。
这一晚,杜隽清都没有睡觉。他先是在书房里将从永兴县带回来的东西都给整理清楚,再给那边的户部兵部侍郎,以及秦十六郎君、杜隽洪等人挨个写了一封信交代事情,然后又草拟了一份接下来的安排。等忙完这些,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皎洁的月亮宛如一只玉盘一般挂在天空中,朝天下播洒出一道道银白朦胧的光亮。光亮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射进来,混合着夜晚的凉风,吹得杜隽清心里都阵阵发凉。
抬起头看看天空,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就这么走了吗?把我一个人丢下了?你这个女人可真够狠心的!”
然后,他忽然拍案而起。“杜仁,把本侯之前搜集的那些书都搬过来!”
“是!”杜仁连忙就将杜隽清在顾采薇刚刚出现之初搜集的那些志怪书籍全都搬了过。下半夜,杜隽清的时间就全都消磨在了钻研这些书册上。
不知不觉,天亮了。
杜隽清翻了一晚上的书,他也没有翻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因为一直借着烛火盯着书卷上的字看,他的双眼熬得红通通的,里头布满了血丝。
杜仁早上推门进来一看,他都吓了一跳。“侯爷,您不会一夜没合眼吧?”
“她不在身边,我总觉得心里像是缺了点什么,根本睡不着。”杜隽清摇头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确没有睡觉。
看着他这副模样,杜仁揪心不已。“侯爷,您还是赶紧去睡会吧!夫人不是给您准备了安眠丸的吗?您吃上一颗,就能睡上一觉了。”
“这是她亲手给我做的药,一共也没几颗。要是我都吃光了他还没回来,那我这里留下的她的东西就更少了。”杜隽清立马摇头。
杜仁顿时无话可说。
“可不管怎么样,您也得上床去躺躺,就算闭上眼休息一会也是好的。”最后,他只能这样劝。
可杜隽清哪里躺得下去?
这里也是他和顾采薇一起生活过小半年的地方。现在回来了,他依然觉得到处都有她的味道,她的身影,隐约间他还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可等他凝神看去,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这样的情形下,他哪还躺得下去!
闭上眼深吸口气,他就站起来。“昨天刚回,我都还没来得及去国公府那边拜望。今天再不去,那就是我不对了。你们去叫人准备车马,咱们去国公府一趟。”
“是。”杜仁赶紧点头,“那……侯爷,带上夫人一起吗?”
杜隽清又顿了顿,他慢慢转身看向杜仁:“今天你去看过她了吗?她怎么样?”
杜仁摇头。
意思是说,人还没变?
杜隽清挫败的垂下头。“不带了。夫人沿途辛苦了,现在就让她留在府上休息吧,本侯一个人去就行了。”
杜仁赶紧点头,主仆二人赶紧收拾一下,就往莱国公府那边去了。
然而,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就有一个身影窜上了长宁侯府的院墙。这个身影就仿佛鬼魅一般,精准的避过了侯府里的守卫,然后几个起落最后,就已经来到了侯府后院。
此时顾采芹已经醒了。
只是醒来之后的她发现这个侯府仿佛已经换了一片天地。身边的丫鬟没了,就连她喜欢的器具被褥什么的也都被换了。尤其是琉璃和晓芳儿!这两个丫头居然还敢鄙视她!
昨天这两个就对她爱答不理的,今天一早她使唤这两个丫头来伺候她梳洗,两个丫头还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草草给她收拾一下就作罢了。
果真是顾采薇那个乡下丫头养出来的丫鬟,一个个都跟野马似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心烦意乱得厉害,随手就把琉璃他们给赶走了。
琉璃和晓芳儿本来也不乐意在跟前伺候。听到这话,她们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切!”顾采芹见状,她又轻哼了声,“你们就给我装模作样吧!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只不过……
再回头,看看满屋子的陌生,她又忍不住跺脚。“顾采薇,你都把我的日子给毁成什么样了?”
“这话你可说反了。应该是你把她的日子给毁了。”突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顾采芹赶紧回头,才发现身后的窗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一个人。他身穿一袭黑衣,脸上扣着一张獠牙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只不过,大清早的跟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黑漆漆冷惨惨的,顾采芹立马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救命!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