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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宁把楼梯间的谈话放在了心上,不过岑明森私底下没再找过他,谈不上避不避开。他依旧整天辗转在各个教室上课,晚上就抽点时间开直播。

    自从平台插手降低热度后,他的直播事业一直波澜不惊,池宁把这归因于自己弹得不够熟练,曲库单调,上课便学得更加认真。

    晚上直播前,他找了个趁手的工具,磨手上起的茧子。手机嗡地震动几声,他打开一看,是宋晓意发的消息,说明天上声乐课请假的事。

    他按惯例回了句“好的”,将手机放到支架上,打开了直播页面。

    直播结束后,池宁放下吉他,打开回放检查拨弦手势以及曲调是否走音。看着看着,被弹幕吸引住,一溜儿夸张的赞美之词,开头都是“可爱乖崽精”。

    池宁对这个称呼烂熟于胸,他给自己取的账号名是“宁宁”,粉丝叫得五花八门,什么奇怪的都有。

    后来不知谁创了个“可爱乖崽精”,在弹幕刷了好几天屏,各式昵称渐渐消失,达到了统一。

    池宁对着手机镜子左看右看,摆动不同角度,细致地观察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可爱。他觉得嫌弃,因为一点都不凶,没有震慑力。

    池宁皱起眉,呲牙咧嘴地凑近屏幕……

    他沉浸在角色扮演中,连梁行野推门而入都没注意,玩得不亦乐乎。

    入冬起,阿姨习惯在池宁睡前给他热一杯牛奶。梁行野介意家里有外人,在大平层住的那段时间没请帮佣,搬到别墅后,生活范围扩大,又给池宁请了家教,天天带他去外面吃耗时又麻烦,就让秘书安排了个阿姨。

    阿姨温柔细心,早晚和池宁打照面,池宁没事的时候,会主动跟她聊天,天南地北地聊,还会帮她搭手干活。

    日积月累下,阿姨对他比对梁行野这个雇主还更关心。会根据天气提醒池宁添衣减衣,整日念叨着让他多吃饭多喝汤,又心疼他和梁行野站一块身高差明显,将每晚一杯牛奶提上了日程。

    梁行野晚上从公司回来,恰好撞见阿姨端着牛奶上楼,便接过手,来书房找池宁。

    牛奶杯滚热,浓郁的奶香氤氲着飘散,梁行野倚着墙,看池宁对着镜子张牙舞爪,忍不住笑出声。

    池宁听见声响回头,对上梁行野带笑的眼睛,心头浮起被当场抓获的尴尬和羞赧,“你怎么不敲门啊?”

    “敲了,你没听见。”梁行野将牛奶递给他,饶有兴致地问,“在演什么?”

    池宁捧着杯子啜了口,被烫得吐舌头,回答梁行野:“猫。”

    “会大声吼的猫?”

    池宁心虚地承认:“骗你的,是老虎。”

    梁行野笑起来,起初刻意控制了音量,后面逐渐失控,书房回荡着他起伏不定的笑声,池宁低着头生闷气。

    梁行野笑了很久。牛奶杯的温度流失在手中,池宁说:“你不要笑了。”

    笑声停了一瞬,而后又响起来。

    “从动物频道上看的?”梁行野揉池宁脑袋,“学得还挺像。”

    池宁恼羞成怒,打掉他的手,随即想起正经事,犹豫几秒,又将他的手放回自己脑袋上。

    梁行野:“怎么了?”

    池宁纠结地问:“为什么我要交税啊?”

    他直播期间流量低,平台方不付薪水,主要靠打赏,攒到现在,收入倒还客观。但提现时显示要扣税,池宁打开个人中心给梁行野看。

    他的头像是梁行野随手给他拍的,在咖啡店,手撑着脸等甜点,偷瞄梁行野碟子旁装饰繁复的银质咖啡勺。

    池宁翻出提示,咕哝道:“要扣好多钱,我有点不舍得。”

    梁行野语重心长:“池宁,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这种心态行不通。税费可以用来改善民生……”

    “公民?”

    太复杂他听不懂,梁行野简单概括,“指每个人。”

    池宁:“可我不是人啊。”

    梁行野顿住,望着他眼睛,“你想当美人鱼吗?”

    “不想,”池宁说,“那好吧,我是人。”

    提现后,在梁行野的科普下,池宁对纳税行为有所了解。他用拿到的钱给梁行野买了个杯子,也给宋晓意买了枝笔。

    去岑家上课时,池宁想着给她,一看课表,发现她要晚上的声乐课才来。

    宋晓意在读高中,课余时间才能接受培训。池宁的课程和她的不一样,更为繁多复杂,他们只重合了声乐课和吉他课。

    冬季天黑得早,傍晚时分,夕阳敛尽光芒,只余下高悬于空的朦胧轮廓。

    池宁吃过晚餐,溜达着去后院抱兔子,远远看见谢诺蹦跳的身影,思及她哥的冷脸,池宁拐了个弯,走向少有人去的假山角落。

    假山水分充足,长了苔藓,蕴养着细小的生物,中空部分驻扎着蚂蚁窝,池宁爱看蚂蚁搬家,时常蹲在地上,一看就是小半小时。

    走近假山,池宁放慢脚步,似乎有人在哭,从哽咽到啜泣,伴随着猛吸鼻子的声音。

    池宁循声停在灌木丛旁,看见宋晓意躲在背阴处蹲着,羽绒服帽子盖住了脸,肩膀轻微耸动。

    以往这个点她还没来,池宁蹲到她身边,面露担忧,“你怎么了?”

    宋晓意没理他,只是啜泣声变小,肩膀也不再耸动。

    池宁便安静地蹲着,看木质栅栏缝隙里的那棵黄白的狗尾巴草,抖在风中,忽而弯腰坠落在地,风一起,又继续抖动。

    腿蹲得发麻,池宁从外套兜里摸出那只笔,塞到宋晓意手里,声音放得很轻,“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直播吗?有人打赏我,所以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宋晓意握紧笔,但还是没回应。

    池宁像他哥在海里安慰他那样,轻拍宋晓意的背,一下一下很有韵律。

    “宋晓意,别哭了,”他说,“我明天再给你买支笔。”

    眼泪“啪嗒”溅在笔盖上,一颗接着一颗,灰色羽绒服被洇湿,好不容易收住的啜泣愈演愈烈。

    夕阳从树梢节节下坠,背阴处泛起冷意,谢诺大概在追兔子,脆生生的笑时近时远,还偶尔夹杂着气鼓鼓的“你不要跟着我”。

    是在跟保姆说话,池宁讨厌谢辛,但不得不承认他对妹妹发自内心的宠爱,让人半步不离地跟着,一有空就陪她玩闹。

    他知道宋晓意也有哥哥,在这学架子鼓,但只会带头欺凌她。池宁撞见了帮忙挡过,她哥不敢对他动手,就趁他不在的时候进行霸凌。

    谢诺似乎在朝这边跑,池宁想掩盖住她的笑声,便对宋晓意说:“你被欺负了对吗?”

    宋晓意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抬起头,露出湿漉漉的脸,“没有。”

    她很瘦,哑着声音,平静的面容下像是藏着暗流汹涌。

    池宁看着她,总是请假又出现的反常现象,以及好几次反锁着的教室门出现在脑海。他有回晚上折返,看见宋晓意孤零零地蹲在教室哭,像挨了打,问她又不肯说。

    琐碎的细节一一串上。所以宋晓意总是最后一个走,就算跟他一起出了门,也会绕去卫生间让他先离开。

    声乐课教室在走廊尽头,尽头有扇玻璃门,打开就是后院,进出方便。一楼只有那间用来上课,其余要么空着,要么放乐器,下课后犹如荒地,又做了吸音专修,完美的霸凌场地。

    池宁推测,“你在教室被欺负了,所以你才不想……”

    宋晓意猛地打断他:“没有,你不要乱说!”

    池宁吓了一跳,过了会儿,绷着的背脊才松下来。

    路灯到点接连亮起,池宁挪动酸麻的小腿,小声说:“你不反抗的话,你哥会一直欺负你的。”

    宋晓意怔住,沉默很久,应他:“知道了。”

    顿了顿,又说:“走吧,该去上课了。”

    两人起身回教室。从假山后绕出来,池宁迎面撞上了谢诺,他连忙扶住,同时警觉地搜索谢辛的身影,一无所获。

    池宁松了口气,叫她别跑那么急,容易摔倒。

    谢诺葡萄珠似的眼睛亮闪闪的,喊池宁哥哥,又喊宋晓意姐姐,问他们在干什么,能不能陪她一起玩。

    不等他们回答,保姆打岔,跟谢诺说得回谢家了,谢川在家里等她吃饭。

    谢诺这几天在岑家待的时间比较长,上次她小叔带她过来串门,见有只母兔怀孕了,随口说会生小兔子。

    谢诺好奇心爆棚,生怕错过生小兔子的场面,一从幼儿园回来,就直直往岑家后院奔。谢辛都烦了,和岑明森打了个招呼,连窝带孕兔带回了谢家。

    骤然换了新环境,兔子产生了应激反应,谢诺着急得不行,没办法又把它送回原处。

    谢诺念叨着吃完饭要过来看生小兔子,保姆笑着应好,轻声细语地哄,领着她离开。

    池宁和宋晓意站在台阶上看,谢诺穿着粉白的毛衣外套,搭配荷叶裙,小短腿一蹦一蹦,格外可爱。

    片刻后,粉白毛衣外套被灌木丛遮住,池宁收回视线,瞥见宋晓意在发呆,眼神空荡,毫无焦点,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她转身踏进走廊,行走姿态也像木偶,池宁跟上,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没想过解决办法吗?”

    宋晓意低头盯着不断前进的脚尖,“什么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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