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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机灵的老宋,说明年老王家娶媳妇前再拿出来,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嘛,客气个啥。还交代了,如果往后粟老爷送来银钱物什,留下便是了,都是邻里乡亲的,不必跟大善人粟老爷客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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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山下一片银装素裹。
吕玄武把方雪衣拐回山上,就算卸下重担,闲来无事就去一个石洞里闭关。
山脚下那处破败道观,方雪衣隔三差五去给须发皆白的疯道人拾缀拾缀,一间破殿收拾得整整有条,邋遢疯道人也拾缀得神清气爽,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冬至日阴极而阳生,疯老道给破殿里的两盏长命灯添油剪芯。自从方雪衣上山,疯道人稍稍在破殿里加了一盏长命灯,两盏灯交相辉映,照着整个大殿光明通透。
武当山一年来没有给方雪衣安排课业,只是让她住在一处偏静的小院里,喜欢做啥就做啥。方雪衣便在屋前屋后种菜养鸡,去跟丹房炼丹道士们学习上山采药练丹,下山送医诊病。
出世便是入世,不食人间三板豆腐,何以成仙?
面目丑陋狰狞的方雪衣在日常里素面示人,不加掩饰,武当山上习以为常,没人感觉方雪衣面貌可怕。小道童们都喜欢这个性子温婉
乐于助人的道姑师叔,摘山楂野果时,都会绕路来给方师叔送一些。
冬至是日大雪,方雪衣登上最高峰天柱峰,遥望东北。
曾有信寄来武当山,方家村一切均好,湖匪已剿灭,方家村因擒住贼头宋保义有功,朝庭封赏丰厚,村里给孩子们请了塾师,方小虎来信了,跟王公子跑遍了辽东,认识了不少的字,能自已写信回来了……
虽知大家安康,可方雪衣依然牵挂方家村老老少少。
山脚破道观里,仙风道骨的武当山掌门马承祯与疯道人对坐。
马承祯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对疯道人道:“一年来,我时常观察雪衣,可见她这一世,无法断缘,不能收心。师伯,武当一脉的道统,恐怕不能全系在她身上啊!”
疯道人难得一本正经,板着脸训斥道:“我何时说武当道统系在雪衣一人身上了?仙气即是人气,仙缘无非是人缘。有雪衣在武当,武当弘道,的确事半功倍,但没有雪衣,武当就不弘道了?”
苟利苍生,明知艰难而为之,这不是道,什么才是道?
马承祯低头上山,方雪衣昂头下山。上山也是下山,下山也是上山。
山上山下,是出家的出。揽镜自照,镜中人便是入世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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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和大和尚带着两个徒弟,在蜀地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冬至这日来到峨嵋山脚,准备上山光明顶。
峨嵋山是大行普贤菩萨的道场,师徒三人打算在山脚沐浴斋戒三日再登山。小沙弥出门化缘,遇到一户殷实人家,拿馒头在门口施舍给问山的是一位身姿丰满白腴的小媳妇,看到小和尚唇红齿白忍不住伸手就捏。
又是一位贪图贫僧美色的!问山后退一步,躲过小媳妇的魔爪,笑容天真无垢:“菩萨脚下,请女居士高抬贵手。”
小媳妇闻言一怔,随即捧腹笑花枝乱颤:“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出家人!我伸手缩手,已经拿起放下,小和尚一路走来,想必遇到不少像我一样的人吧,一路背着没放下吗?”
问山看着一笑百媚生的女子,血涌脑门,平时机灵智慧荡然不存,只好落荒而逃。
传说苏眉山苏夫子家的奴婢也能吟诗作词和讲经说法,苏夫子蜀中人,家乡与峨嵋山不远,看来夫子家乡地灵人杰,物华天宝,果然非同凡响。
屈指算来,小小年纪的问山,随师傅从匡庐山下来,辗转在途,已有二千里路程,从未有过今日狼狈景况。小和尚一宿睡不好,一闭眼尽是那身段妖娆的小媳妇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
次日登山,小沙弥心不在焉,左右顾盼。
惠和训诫道:“峨嵋山是普贤菩萨道场,普贤菩萨表大行。知道什么是大行愿吗?”
“发大宏愿,言必行,行必果。是也不是?师傅!”师弟问坑轻声答道。
“善!”大和尚对问坑的回答十分满意,转而谆谆诱导小沙弥,“一语不能践,万卷徒空虚。问山,你说呢”
问山如释重负,脱口而出:“谢谢师傅,徒儿明白。徒儿的夙愿是娶个漂亮的媳妇!”
满头包的问山,又想念起石青山,后悔当时没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药迷住游侠儿,剃光头取个法号再说。要是石青山在,那个酒葫芦得替自已阻挡多少灾难。
石青山曾一言道破,说出家修行,不正是求个行于世间,无有牵绊,如空中月,出于云翳。愿行果,如绳索枷锁加身,和尚修来修去修得一身不自在,事事伸展不得,何必呢。
瞧瞧,这不是慧根深种,天生与我佛夙缘深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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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悬殊的兄妹王横波和王任侠本来要到蜀中拜访顾道人的,不想顾道人闲云野鹤,不知所在。两兄妹只好寄寓客栈,做了异乡异客。
蜀中四面大山,北风不易越岭入蜀,故盘地内夏秋温暖地气未散尽,冬至已至,地上只有积雪不厚,即落即融。
再周至的客栈,还是比不上自家的狗窝,何况王女侠家虽称不上金窝银窝,但也算是富贵人家。每到冬至年关,家里几十号奴仆佣人,会天天忙碌,把大院内各间屋子打扫一新,张灯结彩,厨房里最是忙碌,十几号厨娘嬷嬷,手脚不停歇,要准备吃到来年正月十五的各式各样吃食。
那时父亲还在,王任侠还是一家之中掌上明珠,连差不多年纪的侄子们,都得让这位小姑姑三分。
大雪夜里,一家在围坐中堂里吃吃喝喝,其乐融融。王任侠却早早吃完饭,回到自已的暖阁里,翻看那些江湖演义的平话小说,天马行空地想像着那些江湖大侠们,在大雪天里轻裘长剑,骑着烈马,来去如风,快意恩仇千里取敌首。或者是落拓不羁的剑客,在大雪明月夜,孤独地坐在高高的城楼瓦脊上,左手抱剑,右手擎壶,一口酒,一句诗,然后不飘然而去。
而实际上,一年来跟着这位没有血缘也不亲近的哥哥漂泊江湖,就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回事了。三晋大侠王横波的名号有时的确响亮,但再响亮的名头,也不能天天当饭吃。再豪气干云的大侠吃饭买酒住店,都得掏白花花的银子,再出尘脱俗女侠仙子,也得上茅房屙屎屙尿。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侠,付起账来也一样抠抠搜搜,再硬气的年轻游侠儿,口袋里没了碎银铜钱,也一样耷拉脑袋垂头丧气。大部分行侠仗义的大侠们,其实都在背地里做些拿人银子替人消灾的腌臢勾当,做着贩马走镖和走私盐铁等拎着脑袋生意的,也不在少数。总之,偌大一个江湖,最大的悲哀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王横波王任侠两兄妹在客栈里涮着毛肚和豆芽,看着窗外雪纷纷。蜀地得天独厚,物产丰富,偏偏道路难行,因此每到年关,总有许多外地客商在客栈里成了雪中羁旅,少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
客满为患,掌柜当然要升价,客房的,饮食的,都要升价,一年一度,总得让人家挣点钱过年关吧。王氏兄妹的饭菜,已经从宫保鸡、水煮肉片、灯影牛肉减到毛肚豆芽了,再羁拌下去,恐怕得光吃麻婆豆腐。
再多的话,身为年纪悬殊经历不一的两兄妹,朝夕相处了一年,该说的大概都说完了,何况王横波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王任侠对这个有杀父之仇的兄长怀着满腔仇恨。
大概是感觉兄妹二人一起过节的气氛不应如此冷淡尴尬,王横波酝酿半晌,主动开口背诵了苏眉山两句诗作为开场:“我生几冬至,少小如昨日。……等一会,趁着月色,再练一遍雪上月罢。”
“还是听你说说小时候的故事吧?”王任侠口气柔软,有些反常,话中少了以前常带的在“你在我王家如何如何”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