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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江水冲垮了父亲主持修建的秦淮堤坝,致使京中百姓死伤惨重,父亲也是因此替陆升担了责,负罪自杀。
薛稚有片刻出神。恰是此时,冯整陪着笑道:“您看,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么?公主还是请回吧,陛下公务繁忙,有了闲暇自然会见您的。”
薛稚随他所指掠了一眼。峻峭湖石之后、雕花廊檐之下,一位小黄门正领着两名官员往玉烛殿去。为首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风神外伟,白肤美髯,高大魁梧,正是时任尚书令的陆升。
跟随在后的青年郎君一身红色官服,亦生得姿貌清俊,秀目白肤,似感知她目光地朝她望来,薛稚适时别过视线。
“谢过阿翁相告。”她温温一福,借低头掩去了眉心淡淡的厌恶,“我先回去了。”
美人倩影在山石花木间远去,回廊那头,陆韶亦收回目光:“那是乐安公主”
“陆郎君好眼力。”送他们进来的小黄门点头哈腰道,公主初回京中,无处可居。陛下看在往昔兄妹情分上暂时让她住在这里,想是要住到出嫁呢!“
陆韶淡淡笑了一下:“陛下倒是对公主宽厚。”
“听闻当年贺兰妖妇为祸宫闱,叫咱们陛下吃了多少苦。如今陛下却善待她的女儿,真是仁明天子。”
“可不是吗。”小黄门笑道,“不过公主本人倒是温柔大方,见了我们这些贱奴也客客气气的,半点没有金枝玉叶的架子。只可惜摊上那样一个娘,一天清福也没享成,还要因此招来诸多恶意。若无陛下护着,不知要死几回了……真是可怜呐!”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陆韶叹道,“陛下棠棣情深,总会护着公主的。”
“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你还走不走了?”二人正说话间,陆升不耐烦地催促。
他心中实为不满。自己是尚书令,更是推举天子上位的有功之臣,天子不亲自来迎,只叫个小黄门迎他父子进殿,却要内侍监亲自去打发那罪妃之女。
不过桓羡这个人,历来冷心冷情,他能弑父上位,便足可见其对先帝与贺兰氏痛恶之深。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会善待贺兰氏的女儿?他绝不会相信!
似是一语成谶,这之后的半个多月,天子都未再见过乐安公主。
公主一连多日被拒之门外,栖鸾殿的宫人很快便注意到天子态度之转变。他们在深宫浸淫多年,原是最会捧高踩低的,然自薛稚住进宫来,待人接物,无不谦卑亲和,因而虽然诧异,倒也并未因之怠慢,只私下里议论纷纷。
渐渐的,薛稚自己也感觉到了。虽有些不安,却并无焦躁怨怼之色,只归于兄长政务繁忙之故,安安心心地准备起兄长的生辰礼物来。
三月十五,千秋节。
天子在太极殿西堂大宴群臣,庆祝自己二十三岁的生辰。
内侍省自数日前便在张罗了,等到了这一日,宫中处处悬红结彩,丝竹不绝,十分喜庆。
薛稚身为皇家公主,自然也在赴宴之列。于戌时,新妆靓饰,在几位婢女的陪伴下匆匆往太极西堂去。
雕梁画栋的回廊间,木蓝一边扶着她,一边叽叽喳喳地汇报着自己近日打听到的趣闻:
“主还不知道呢,今日有教坊司师姑娘入宫献艺,听说这位师姑娘乃是教坊司的头牌娘子,色艺双绝,尤善剑舞,我和青黛都想去看。”
“对了,听说师姑娘琵琶京中第一,不过奴不信,她还能越过公主去……”
青黛却啐她:“越说越糊涂了!教坊司乃下九流的营生,与公主云泥之别,有什么好吹捧的?你怎能拿她和公主相比,是前日的酒还没醒么?”
木蓝这才自觉说错了话,慌忙自抽嘴巴:“奴……奴不是故意的……公主……”
被婢女拿去和□□相比,薛稚也有些不舒服。然而木蓝一向没什么机心,无法怪罪,只得微微一笑:“没什么的,快要迟了,咱们走快些吧。”
终究是对皇宫不熟,几人沿着回廊转来转去,始终不见灯火璀璨的太极西堂,木蓝不由有些犯怵:“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夜色已经暗下来了,重重叠檐间,明月高悬的深蓝天空下,依稀可见中书省巍峨的歇山顶。显然是要步出内宫了。
薛稚忧心会迟,语中不由也带了丝焦急:“无妨,找个人问问吧。”
这时,前方昏昏的灯火间,有宫人簇拥着一位花明雪艳的女子过来,簪花宝珥,翠羽明珰,火红的石榴裙上遍织金玉,在夜色与灯月下灿灿生辉。
她身侧自有宫人与宦官相从,瞧上去非富即贵。木蓝拿不准来人身份,懵懵地迎了上去:“这位贵人,请问太极西堂怎么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
贵人二字一出,对面的宫女宦官已经笑作了一团。薛稚此时已经有些回过味来者是谁,面色微微凝固,立在回廊间一动未动。
那人群中簇拥的女子也笑了:“小宫人,你唤我为贵人。你家公主怕是不会高兴呢”
说着,她抬眸看向脸色微滞的薛稚,妩媚一笑,似夜色中一朵风情摇曳的阿芙蓉:“这位就是乐安公主吧。小女子师莲央,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