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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吃了碗面的结果就是二人一时都撑得睡不着了。好在小章将面条煮得烂,易消化,楚沁在临近子时的时候可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时:还好裴砚明日上午没事。
他明日的应酬是在下午,上午没事,就可以睡个懒觉。然而事实上睡懒觉的只有楚沁一人,她早上起床时摸出怀表一看已经八点多,裴砚早就不在身边了,她叫来清秋一问,清秋说:“公子起床就去后院种桃树去了。”
“……”
楚沁多少有点无语。因为他种树这段时间恰是从初冬到早春,正是天冷的时候,不仅种起来不容易火,种的时候土也冻得正硬,挖土的时候要平白费不少力气。
但她转念想想,却也不打算说什么。毕竟他没拉她一起动手干活,只是自己有兴致就自己干,随他高兴也就是了。
她于是起来梳洗用膳后就自顾去东院瞧了瞧。
东院小小的一方院子里现下住了安家三口人,三人里却有两个在卧床养病,只有安氏的妹妹自己在院中的松树下捡松枝玩。
她捡松枝的地方离院门不远,楚沁一进院子她就注意到了,即刻跑过来,仰头道了声:“楚娘子好!”
“不怕我了?”楚沁衔着笑,四下瞧瞧,又说,“我倒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清脆道:“我叫安迎娣。”
这名字令楚沁不自禁地蹙了蹙眉,但她很快缓和下来,又问:“你姐姐起床了没?”
“起了!”迎娣边说边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姐姐,楚娘子来了!”。楚沁看得笑了笑,举步进屋,刚迈进堂屋却听卧房里有个声音含着分明的不满,道:“这是国公府的宅子,不是姑娘在乡野的家。姑娘该好好学学规矩,没的让人拿了话柄,倒给姨娘招惹麻烦。”
楚沁足下未停,迈进卧房门槛又绕过屏风,抬眸正好瞧见了说话的人。这人她隐约有些印象,知是安氏跟前的掌事,不由瞥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就走向安氏的床榻。
安氏见她进来就要起身见礼,楚沁伸手一挡,自顾坐到床边:“你怎么样了?”
“还好。”安氏低着头,“大夫说别再动气,养养就好了。”说罢顿了顿,又言,“多谢娘子。”
“客气了。”楚沁颔首,略作沉吟,到底是没绕弯子,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我没打算把你母亲和妹妹留在这院子里。道理我也不瞒你——你是姨娘,她们是下人,若她们留在这里,便是你们自家人不在意,旁人也多少会别扭,碍于你的面子,也不好让她们做什么。”
安氏面上顿显紧张:“那娘子想让她们……”
“别慌,我既留了人,自然也不会倒手再把她们卖了。”说话间她听到动静,回头一瞧,原是安迎娣将高氏带来了。高氏昨天险些用碎瓷片割喉自尽,流了不少血,现下仍脸色惨白,但还是见了楚沁就要跪:“楚娘子……”
“免了。”楚沁忙递了个眼色,清秋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
楚沁续着方才的话题道:“我正跟姨娘说你们日后的去处呢。若留在这里,怕是不大方便,好在我们名下还有一处庄子,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送给三郎的,已不算国公府的家产,是三郎独有的。等你养好伤就带着迎娣过去吧,那边差事不多,人也简单,你们母女好好过日子。”
她说这话时语气淡漠到有些刻意,因为不想给她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安氏看着她哑了哑,没说出什么,高氏连连点头:“都听娘子的。”
楚沁垂眸,从袖中抽出两页纸,正是昨日刑部官所写的借据。她不疾不徐地告诉高氏:“我不会真拿着借据跟你们要钱的,你们每个月的月钱都可自己留着。但若安成仁去找你们,你们也不必怕,这借据我会一直留着,他知道你们钱还没还清便也不好做什么。再者,田庄那边也有人值守,若他真敢胡闹,你们大可叫人把他打走。”
高氏仍是连连点头,满目感激:“多谢娘子!”
楚沁笑了笑。
其实她留着这借据是打了两样主意,其中一样却是为了她们母女好,以防那安成仁再犯浑。另一半却也是为防着安氏——因为前后两世遇到的种种,她虽愿意救安氏一次,却也实在对她没多少喜欢,遑论信任。因此她不得不防着安氏恩将仇报,有这样一张巨额的欠条捏在她手里,她就相当于捏住了她们一家子的性命,安氏来日想算计她的时候,也得多琢磨琢磨。
她说清了事情也就不打算在东院多留了,起身就往外走。临至门口又想起什么,驻足说:“一会儿王宇会拿身契过来,你们签好,便可拿去户部办户籍了。再者——”她的目光落在迎娣面上,“若要改名,文书也有现成的,可以改好一并送去,免得日后费事。”
这话高氏与安迎娣一时没反应过来,安氏却听得一怔。楚沁无所谓她们的反应,干脆利落地走了。
回到正院,楚沁就去了屋后的院子里,想看看裴砚种树种得怎么样了。结果他果然被冻土累着了,坐在檐下一口口地大喘气,在凉飕飕的空气中喷出一阵又一阵白雾。
楚沁不由笑了声:“等天暖了再种嘛,急什么?”
裴砚闻声看向她,也笑一声,却道:“不妨事,我慢慢来。现下栽好的,或许等天暖了就能看到开花了呢。”
他于是真就这样吭哧吭哧忙了一上午,晌午用完膳睡了一觉,又精神抖擞地应酬去了。
楚沁不由感叹他身体真好——这么忙就算了,晚上多半还能兴致勃勃地折腾她两回。相较之下她就太废物了,哪怕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她晚上被他折腾一场也还是能累得第二天爬不起床。
老天爷啊,你真的很不公平!
这天王宇还是被留在了家里,因为裴砚被昨天的事吓着了,担心安成仁这混蛋的心思不能按常人的路数揣摩,怕他回去一琢磨反悔了,又上门来无理取闹。
好在事实证明安成仁也没蠢到那个份儿上,留在宅子里的王宇就帮着楚沁干了干跑腿的事,先去户部给那母女两个办好了卖身后的新户籍,又折回来禀楚沁:“娘子,安家的小姑娘说要改名叫浮玉,说是托院子里懂些诗书的姑娘取的,奴去户部的时候直接给她办了。不过……”
他露出迟疑,楚沁直接问:“不过什么?”
王宇低眼:“安姨娘也说也想改个名字,奴得来问您一声。”
楚沁心下一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其实在这两世里,她都没怎么见过安姨娘的名字,府里人人都称她为“安姨娘”,要么就是“安氏”。方才她还是听浮玉说起自己叫迎娣,才隐约想起安姨娘的闺名叫迎楠——她原本还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因为楠木,尤其是金丝楠木,可是极稀有珍贵的东西。可跟迎娣放在一起,便足以让她知道这名字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了。
迎男,迎弟。这种名字在女孩子身上好像很常见,可是哪个女孩子会真的喜欢呢?
谁也不会希望自己出生的时候,父母想的是要个男孩子。
楚沁便道:“她要改什么,你帮她办了便是。府里那边要按规矩记档,就差人去向胡大娘子回话。”
王宇赔笑:“姨娘说自己读书少,不知起个什么,想请娘子帮忙想想。”
楚沁挑眉:“她这是为难我,起名字多难啊。”
她这般抱怨了一句,但是并未拒绝。因为安氏提这样的请求实则是在示好,扬手不打笑脸人,她不能不帮这个忙。
她想了想,就说:“她妹妹既叫浮玉,她便也从个玉字,叫谷玉吧。”
谷玉,意为美好的玉。她希望安氏以后真的能“美好”一点,不说品性多么高尚吧,起码别再到处惹是生非。
王宇笑着一揖:“这名字不俗,奴去告诉安姨娘。”
“嗯,她若不喜欢,你就让她自己再想想,不必非要听我的。”楚沁摆出了适当的大度,王宇退出去后不过一刻就又来回了话,说安姨娘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就叫谷玉。
这名字当日就送去了户部,在安氏的户籍上改了一笔。次日清晨,安氏身边的归燕就回定国公府禀了话,一则是安氏那日离府时本来只是说要去向楚沁“问个安”,如今一去不返,于情于理都该回个话;二则是改名的事也得让府里知道,总不能日后在各种新的档上见了“安谷玉”这个名字大家都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是谁。
归燕到的时候,胡大娘子正用早膳。她治家虽严却待下人宽和,听说安氏跟前的掌事来了,就直接见了她。
归燕进屋见了礼就一五一十地禀了话,先将安家的纠葛说了个大概,说楚沁既帮安姨娘平了事,又弄得安姨娘欠了她三千多两银子,安姨娘还感恩戴德的。
胡大娘子轻嗤:“她倒会拿捏人心,从前是我小看她了。”
而后归燕又说起安姨娘改名的事,胡大娘子根本不记得安氏原本叫什么,也就不清楚改名的缘故,只笑了声:“好端端的倒想起改名了。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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