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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了三息,舞阳先愣了一下,螓首一侧,跟着她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忍不住站起身来,揉了揉端木绯那柔软的发顶,那简简单单的动作中透着几分宠溺与感动。
一旁的涵星慢了一拍,也听明白了,上前半步,跃跃欲试道:“绯表妹,你是不是在说大平寺那个和尚的事,本宫也要帮忙!”
话语间,宫女过来给两位贵客奉了茶,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屋子里。
舞阳随意地挥了挥手,屋子里服侍的两个宫女就退了下去,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绯妹妹,”舞阳直直地看着端木绯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端木绯也没藏着掖着,说道:“若我猜得没错的话,玄信应当是自杀的……”她的用词十分谦虚,可是语气却近乎笃定。
舞阳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
这时,窗外一阵微风吹过,树影摇曳,舞阳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窗外的庭院,乌黑的瞳孔中随着那婆娑起舞的树枝明明暗暗,娓娓道来:“当日是本宫让人找到了玄信,当时他已经被二皇弟送出京城了。本来,本宫是想把玄信带到父皇面前以证自己的清白,让父皇知道玄信是二皇弟的人,本宫是替二皇弟做了替罪羔羊……”
但是在临门一脚时,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是皇女,再尊贵却也抵不过皇子,她可以确定父皇知道真相后,一开始会震怒,会惩罚二皇弟,却不会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甚至于为了保全二皇弟的名声,父皇哪怕知道真相也会选择让她咽下这口气,让她担上这污名,把这件事搪塞过去,最多再给她一些赏赐做为补偿……
反正事情也已经出了,不是吗?
但这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封号是父皇取的,父皇说过,说她是他的长女,也是大盛的骄阳,一辈子都灿烂耀眼。
她自认坦荡磊落,无愧于父母和天地,她不甘心一辈子背上这样的污名!
所以,她让表哥谢愈告诉玄信,他那个情人真正的身份是大盛的皇次子慕祐昌。
知道自己被骗,玄信立刻赶回了京城……
那个时候,谢愈进宫来见舞阳时,就提过,玄信似乎有求死之心,回京也不过是想在死前给自己讨个说法。
所以,此刻听端木绯说玄信是自杀的,舞阳并不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父皇连玄信的死都能赖到她的身上。
想着,舞阳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失望,一闪而逝。
一旁的涵星听得是瞠目结舌,直到此刻方才知道那个和尚的事居然还和二皇兄扯上了关系……
涵星的小脸皱在了一起,实在不懂二皇兄为何要如此栽赃大皇姐。
“大皇姐……”涵星想要安慰舞阳,却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感觉。
舞阳恍若未闻地喃喃说着:“本宫还记得小时候,父皇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无论再忙,每日一处理完政务,就会耐心地陪本宫和弟弟妹妹说会话,问我们每天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又去了什么地方,连本宫的琴棋书画都是父皇亲自给本宫启的蒙;五六岁时,父皇还会偶尔带我们几个出去踏春,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不知不觉,父皇就变了!”
此刻再回想记忆中那张俊朗慈爱的面孔,舞阳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一种浓浓的悲怆萦绕在心口,一点点地弥漫开去,直至浸透四肢百骸。
涵星听着眸光闪烁,脑海中随着舞阳的一句句浮现小时候的一幕幕,也是有所感慨。
大皇姐说得没错,父皇他变了……现在的他更多是一个“君”,而不是一个“父”!
端木绯静静地倾听着,看着舞阳的那悲伤却倔强的小脸,有些心疼。
然而,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聆听。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变得沉重起来……直到舞阳那明朗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寂静:“本宫可是大盛朝的皇嫡长女,岂是任人随意攀扯的!”
舞阳的小脸上神情坚定,眸子里迸射出异常灿烂的光芒,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顿了一下后,舞阳又道:“玄信留下了一封信,本宫已经让人送去普济寺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封信就会送到父皇的御案前……”
父皇每日下朝后,约莫会在巳时过半开始召见朝臣,想必京兆尹也会在那个时间去求见父皇……
她必须设法把这件事闹大了,她不能让父皇无声无息地把这件事遮掩下去,让她替二皇弟背了这个黑锅!
端木绯眼里不由浮现一抹引以为傲的笑意,嘴角微翘。
既然要闹,干脆就闹得再大一点!
端木绯笑了,眸子里亮晶晶的,一脸天真地说道:“舞阳姐姐,我进宫时在宫门口好像看到宝亲王府和辅国公府的朱轮车……”
舞阳也没多想,随口道:“她们是来给母后道喜的。”皇帝纳了皇贵妃,无论皇后高不高兴,这都是一件喜事,因此今日几个命妇就相携来给皇后道喜。
端木绯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舞阳姐姐,皇贵妃昨日刚入宫,声势赫赫。我看现在宫里流言四起,宫人似乎有些懈怠,皇后娘娘不想整顿一下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舞阳愣了愣,神色间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何止是从昨日起,早在皇帝下了那道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时,就等于在为耶律琛造势了,以致宫中人心浮动,上上下下都在观望着中宫会不会因为这位年轻貌美的皇贵妃而地位不稳……
皇后执掌后宫,天经地义,这宫中乱了,皇后自然要设法整顿,难得今日有几位命妇在,皇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命妇和后宫中立威!
舞阳眯了眯眼,眼神坚韧而果断,犹如一片浩瀚星空……
“来人!”
舞阳一声喊,青枫立刻就挑帘进来了,快步走到舞阳身旁听命。
舞阳对着青枫吩咐了几句后,心情颇为畅快,跟着又令人上了瓜果点心。
屋子里宫人们捧着托盘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唯有涵星傻乎乎地坐在那里看着舞阳眨了眨眼,俏丽的脸庞上一脸的懵懂,显然还没想明白。
舞阳看看涵星,又看看端木绯,觉得比起绯妹妹这机灵样,四皇妹这傻乎乎的样子别有一番趣味,怪可爱的。
“涵星……”舞阳对着涵星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而涵星还真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起身过去了。
舞阳笑得更欢,神秘兮兮地附耳在涵星耳边窃窃私语……
“哗哗哗……”
外面的庭院里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那枝叶摇摆的声音很快就压过了她们的细语声。
接下来,三个小姑娘坐在舞阳的小书房里,聊聊天,喝喝茶,吃吃点心,好不悠哉,就仿佛这后宫中的风风雨雨与她们没有一点关系。
半个时辰后,青枫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本正经地对着舞阳禀道:“殿下,皇后娘娘刚才大发雷霆,罚了文淑妃、杨惠妃和高才人闭宫思过,又罚了一些在躲懒碎嘴的宫人,每人都是杖责二十大棍……”
舞阳眸子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起身提议道:“涵星,绯妹妹,你们随本宫去凤鸾宫给母后请个安吧。”
涵星和端木绯飞快地互看了一眼,表姐妹俩都是兴致勃勃,心道: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三个小姑娘就从凤阳阁鱼贯而出,朝着凤鸾宫的方向去了。
外面的天气还是一派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后宫中的空气却隐约有些不同了,那些走在路上的宫人们浑身紧绷,一个个就像是惊弓之鸟般,给两位公主行礼时,在恭敬之余又多了一丝惶恐。
相比下,三个小姑娘仿佛丝毫没受一点影响,一路上言笑晏晏。
阵阵春风中,朵朵白色的梨花如鹅毛大雪般随风而落,端木绯看着这漫天飞花顿时就想起了自己刚酿的梨花酒,笑眯眯地说道:“舞阳姐姐,涵星表姐,等你们下次出宫,我请你们喝我酿的梨花酒。”
舞阳眉尾一扬,端木绯酿酒的功力那可是一等一的,把皇帝、君然还有谢愈他们都馋得不轻。
涵星在一旁接口道:“绯表妹,光梨花酒可不够,本宫还要听你弹的《十面埋伏》……大皇姐,你可知绯表妹的琴也弹得极好?”
说着,涵星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端木绯那日在宣国公府弹奏那把“春籁”并力压付盈萱的经过,说得是眉飞色舞,天花乱坠,差点就把端木绯捧上了天。
舞阳当然知道那把“春籁”是楚青辞所制,听那付盈萱竟敢对着“春籁”出口狂言,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什么“琴艺之绝,北楚南付”,这个什么付盈萱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她的辞姐姐,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涵星忽然想到那位红颜薄命的楚大姑娘是舞阳的闺中密友,小脸上顿时就有些尴尬,怕触及了舞阳的伤心事。
舞阳看向端木绯微微一笑,惋惜地叹道:“绯妹妹,可惜那日本宫不在……”
三个小姑娘说话间,凤鸾宫出现在了前方几丈外。
宫人见大公主和四公主来了,急忙上前恭迎,领着三位姑娘去见了皇后。
凤鸾宫的东暖阁里,不仅皇后在,宝亲王妃婆媳、辅国公夫人婆媳和永定侯夫人也都在,屋子里的气氛透着一丝僵硬。
坐在金漆凤座上的皇后正捧着一个珐琅粉彩茶盅轻啜着那热腾腾的茶水,外表看着还是如平日里般雍容华贵,但是那袅袅白气后的眼眸中却隐约透着一丝忐忑。
皇后膝下没有嫡子,这些年来,她虽然手掌六宫,却一直有些底气不足,在后宫里也是以宽仁御下。
刚刚女儿舞阳命宫女来传说,让她好好地治一下宫里那些乱嚼口舌的人,皇后当时就有几分犹豫,皇帝昨日才纳皇贵妃,今日自己就下令整顿后宫,这要是传到皇帝耳里,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针对皇贵妃……
只想到舞阳……
舞阳已经失了宠,自己若再不立起来,她在后宫的处境只会更糟。
为了女儿,皇后还是做了。
舞阳若无其事地与涵星、端木绯一起上前给皇后行了礼,跟着,又与宝亲王妃、辅国公夫人以及永定侯夫人等人纷纷见礼。
等众人都坐下后,宝亲王妃就含笑道:“皇后娘娘,这姑娘家就是长得快,这才两个多月不见,舞阳和涵星就又长高了不少,真真是我慕家的两朵娇花啊。”
宝亲王妃是云华郡主的母妃,与皇后、舞阳还算熟悉,因此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亲厚。
一旁的宝亲王世子妃却是半垂眼眸,眼底闪过一抹不以为然,谁不知道大公主舞阳德行有亏!说来,只可怜了舞阳以后的驸马爷!
皇后没注意宝亲王世子妃,慈爱的目光落在了舞阳身上,感慨地说道:“岁月如梭啊,再过半年,舞阳也该及笄了。”
见皇后嘴角隐隐有了笑意,辅国公夫人和永定侯夫人连忙跟着也恭维了舞阳和涵星几句,这四周的气氛总算热络了一些。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后,皇后就温声提议道:“舞阳,涵星,难得端木四姑娘和两位世子夫人入宫,这御花园里现在杏花、紫藤开得正好,你们几个不如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涵星闻言,嘴角一抽,心道:又来了!母妃和母后都是这样,每次说不到几句,就把来请安的小辈都打发去御花园,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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