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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却也死了
1
匡语湉无所谓地勾唇,她踩着高跟鞋,步子迈得笔直,宛如被人扒光了皮毛,却依然骄傲的孔雀。
她站在宁凛身后:“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宁凛仰头望着书架,没有转身。
“有必要。”
“我无所谓,你想和谁一起是你……”
宁凛低声说:“我有。”
匡语湉动作一停,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她鼻子泛着难言的堵塞,所有的伪装因为他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开始出现裂痕。
宁凛没有看她,他仔细找完一排书架才推着推车转身:“我去查下库存,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往楼梯口走。
书店的顶灯照着匡语湉素白的脸庞,擦身的瞬间,她忽然伸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宁凛空荡的袖子。
宁凛的脚步霎时僵住。
但只是一瞬,匡语湉就松开了手,低声问:“你不是警察吗?”
她抬头朝他望去一眼,阳光从情绪的裂缝照进去,她眼底是掩不住的愤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警队不管你吗?!”
宁凛不发一言。
半晌,他垂下眼,将头扭向窗外。
马路上行人交替往来,相交一瞬,又很快分开,模糊了地上重叠的影。
少年已不见了影子,阮清承站在门前贴招租广告,人来人来,各人有各人的匆忙。
匡语湉放开他,蓦地快步走出去。
“我去找他们。”
宁凛沉静的眼闪过一丝动容,心口跟着收了一下,浓烈的情绪泛上来,他既愧疚又欣喜,但他是不会让匡语湉去警队的,所以他伸手拉住了她,微微抿唇,与她对视。
“没关系。”他说,“不用去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宁凛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垂下眼,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可一句都没说出口。
匡语湉凝望着他,收紧手指:“不想说就算了。”
宁凛诧异抬眼。
“你不想说,就算了。”匡语湉重复一次,脸上浮起一抹笑,是那天晚上在楼道里仰着头说“早就不喜欢了”的那种笑,有种故作逞强的冷漠。
“我走了。”
匡语湉不再看他,转身下楼,飞快地往前走。
“小葡萄。”
匡语湉身形一顿,那声音从稍高处传来,隔了一段距离,宛如梦中的每一次。
“你的书。”
匡语湉站立着,掐了掐手心:“不用了。”
刚出门口,才发现天际竟然变成了灰黑渐变,明明刚刚还有太阳,这会儿黑云像压在头顶,叫人无端压抑。
冬天到了,天黑得越来越早,才下午六点,街上的路灯就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起来。
匡语湉开了车锁,两声响声过后,她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然后深吸口气,靠在方向盘上把脸埋进手臂,疲痛的神经才稍稍得到缓解。
从她认识宁凛以来,他始终是个桀骜洒脱的人,他性格棱角分明,生着倔强的里,披着混不吝的壳,拒绝伪善,拒绝圆滑,始终用自己的规则活在世上,他永远骄傲,永远炙热……而不是像现在,困于世俗的斗米,做一份普通的力气活,被人指着鼻子说他是个没用的残废。
深呼吸几次,匡语湉在车里又坐了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准备发动车子。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抹瘦瘦的身影背着书包从前方经过,正是刚才与宁凛争执的少年。
他单肩挂着书包,双手插袋靠在巷子口的墙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未了,他正了正书包,往空旷的街道走去。
看到他吊儿郎当的背影、满不在意的神情,再想起他说出口的如同利刃般剜心的话,匡语湉猝然皱眉——她讨厌他。
淡淡的暮色笼罩着长街,这条街上行人不多,少年七弯八拐,正要进入小巷,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行车声,他心一惊,被一股不安狠狠攥紧了心脏,转头,余光瞥见身后,一辆车正冲着他疾驰而来!
“啊!”
夜色下,轮胎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响声,雪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似要剖开他的灵魂进行审讯。
嘎吱——
车子没有撞上他,而是稳稳地停在两米外。
少年惊魂未定,大退了几步,“咚”的一声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被吓得惨白,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小同学。”
车窗摇下来,露出女人清冷如水的侧脸,蒙着一层冰冷的霜。
“你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说完,在他看精神病的目光下,匡语湉开着车,慢慢驶过他的身边,驶上主干道。
车里,温柔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您已超速,请注意行驶安全。您已超速,请注意行驶安全。您已超速——”
一根手指伸过来,用力摁在导航开关上,女声霎时停止,车里陷入安静。
匡语湉抬手揉了揉头,思绪纷乱,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方向盘一打,重新往书店的方向开去。
旧渔书店门口,一辆车缓缓在路边停下。
店里,老板正坐在柜台后玩手机,一个眼神都没分出来,独臂的男人站在门口,没穿傍晚那身工作服,换了常服,空荡的袖子仍旧塞在口袋里。
他静静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始终没有离去,像是笃定自己等的人一定会来一样。
匡语湉看着他,心头很闷,胸腔的气息压着吐不上来,脑子混混沌沌的。
宁凛叼着烟,隔着薄薄的暗雾远远看着她,随后掐灭烟,向她走了过来。
没一会儿,车门被人从外打开。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和雾气,路灯落在他的眼瞳里,浓缩成一颗小小的光斑,这一刹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眼里带着星光的少年。
“小葡萄。”他开口,嗓音低哑,有些躁郁,也有些无奈。
匡语湉往前看,这条路的尽头是黑暗——她曾经以为这条路很长,会有一生那么长。
宁凛侧头看她:“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她攥紧手下的方向盘:“你下去。”
“我没车。”他顿了顿,“也开不了车。”
因为他这句话,匡语湉有大概三秒的沉默。
静默过后,她说:“打车。”
宁凛:“没带钱。”
“手机扫码。”
“没电了。”
匡语湉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递到他面前。
宁凛看着她,不接。
匡语湉终于绷不住冷漠的面具:“宁凛,你是无赖吗?”
说着,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又紧,努力勾唇,却没有任何笑意传到眼底。
可不就是无赖。
宁凛瞥过去一眼,他眼里的空落让匡语湉心里一抽。
他像个病入膏肓的人,从里到外都烂得彻底,差点儿让人忘了他曾经也是耀眼的骄阳,身上有着光亮,吸引她,温暖她,也灼伤她。
他不惧死,也不向往生,唯独在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里有渴望,分明还是当年老街上的混混宁凛。
匡语湉忽然想起了转经筒下的旗帜,和香格里拉遥远的歌声。
明月收敛了光亮,夜色浓起来,外头起风了。
匡语湉长叹一声:“把安全带系上。”
车子驶进淡淡的夜色,天幕上只有零星星辰,像一粒粒纸屑。
匡语湉把车停到最近的商业广场的地下车库,他们从车上下来,匡语湉拿出钥匙,电子锁“滴答”一声后,偌大的车库重归平静。
他们在电梯口前站定,等待的时间里,周围有一种安静到窒息的错觉。
“小葡萄。”
匡语湉盯着电子屏,“嗯”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匡语湉转头看他,目光近乎逼视:“怎样?”
宁凛直直地看着前方:“太心软,随随便便就让一个男人上车。”
匡语湉愣了一瞬,自嘲一笑。
他不就是抓着她心软吗,现在倒好意思说。
像是知道她所思所想,宁凛转头,他笑起来,眼底有一刹那星光熠熠。
“我以前没教过你吗?不要随便和男人单独待在一块儿。”他的语气很淡,神色更淡,目光却锋利,“尤其是对你有想法的男人。”
2
这一句话,宛如一滴水墨掉进了匡语湉寂静的心湖,慢慢在她的心口氤氲开一圈圈的黑色涟漪。
匡语湉不说话。
宁凛鼻间溢出嘲笑,笑声在安静的地下车库里无所遁形,短促的笑意里都是对他自己的讽刺。
“你男朋友呢,他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宁凛见匡语湉盯着电子屏看,一时不出声,他心头那股讽刺就越发放肆起来,刺得他整个人都越发暴躁。
他的心底甚至有很恶毒的想法在作祟,那个数学老师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两年,三年?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感情,真的能用和别人的区区三年就抵消了吗?
他可以用很不刻意的方法去勾出匡语湉的回忆。江喻教过他的,对待敌人的心理战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地麻痹对方,江喻还说过他是在这方面学得最出色的学生……她本来就容易心软,或许她还能可怜可怜他,那他想要重新再得到她,也不一定不可能。
可宁凛又觉得,倘若匡语湉真的已经与他人尘埃落定,决定厮守一生,对他只剩下无尽的同情,那他宁可什么也不做。
他要她心甘情愿,如果这份心甘情愿里稍微掺杂了一点点别的物质,他都无法忍受。
他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怜,他要她疼他、爱他,像当年在老街的时时刻刻。
这时电梯下来了,“叮咚”一声,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匡语湉上前一步,站在门内回望着宁凛,她说:“我没有男朋友,我只有两个前男友。”
她伸手按下楼层键,从眼角的余光里,只能看到宁凛线条流畅的下颌骨和高挺的鼻梁。
“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当初在一起是因为彼此都选择了将就,后来分开也是因为不愿意再将就。”
宁凛不置一词,他把左手塞进衣服口袋,摸到里面长条状的物品,在指尖捏了捏,又放开。
匡语湉抬起眼,眼中有很复杂的情绪,独独没有遗憾和伤心。
她说起这件事时很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和他应该会结婚。”匡语湉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轻声问宁凛,“我没有等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两人一时无言。
电梯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缓缓合拢,冰冷的金属门往中间靠近,匡语湉的身影在宁凛的视线里慢慢被压缩得越来越细。
下一秒,他们同时伸出手,明明可以按上行键或开门键,两人却都下意识地用手掌去格挡那扇即将关闭的门。
手指碰触到一起。
电梯门感应到阻力,再次往两边打开。
宁凛收回手,迈步走进电梯,手指在身后合拢,指节摩挲着,而后慢慢张开。
他自始至终沉默的模样让匡语湉不由得眉头紧皱。面对宁凛,她的理性总无法胜过感性,尽挑些尖锐的话往外迸,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除了让她心里难受,同时也让她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的嘴让烟头缝上了吗?”
宁凛转头:“意外是什么?”
匡语湉惊愕,愣了下,嘴唇动了动。
宁凛又问了一遍:“意外是什么?”
“……”
宁凛笑了,他俊朗的脸庞上漾起了不易察觉的柔和,电梯周围是透明玻璃,他背对着万家灯火,华灯照在他的发梢上,他看起来像被灯光抱住了。
数字一个个跳动在电子屏上,他看着前方,无法克制自己嘴角的笑意。
快到餐厅的时候,他开口:“除了他,还有一个呢?”
匡语湉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她不想承认。她对徐槿初的评价总是那么客观,可对宁凛,不要说客观,连基本的理智都快没有了。
电梯门打开,她一脚迈出去,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她转头看着宁凛,上下扫了他一眼,蹙眉道:“是浑蛋。”
还有一个前男友,是浑蛋。
他一点也不好,哪儿哪儿都讨厌。
可惜匡语湉的命盘,只有这煞星才能操控。
不是他,换了谁都不行。
吃饭的地方人很多,匡语湉想着那天宁凛挂的消化内科,特地选了家以食材出名的药膳餐厅,在网上也颇有名气。
可惜名气大了也不好,冷板凳坐了快半小时才轮到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门口坐着等号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宁凛的眉头一直没松开,看起来有种如影随形的警惕不安。
等吃饭的时候这种不安就更明显,他俩的位置是开放式的,位于餐厅正中央,几乎是目光中心,走进餐厅的人第一个就能看见他们。
药膳还没上来,宁凛手边的烟头已经堆了三四个,服务员一次又一次地友情提醒,他随口应和,等药膳端上桌,他也不动筷子,只顾着抽烟。
服务员黑着脸端上药膳,放到桌上的时候不经意地擦过宁凛的左手臂,被他拧着手腕一把反摁在椅背上,发出“砰”的巨响。
一时间,周边的人都三三两两地看了过来。
匡语湉赶紧站起来:“宁凛,快放手!”
宁凛有些仓皇地放开手,他重新坐下,环视一圈周围人打量的目光,深深皱眉。
他又开始靠在桌边抽烟,一口一口沉重地吐着烟圈。
服务生捂着手臂低声骂了几句,被匡语湉安抚好,端着盘子走了,临走前不忘狠狠地瞪了宁凛一眼。
匡语湉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她点的是清粥,放了点暖胃的食材,闻起来有股清淡的香。
一根烟毕,他又要点,匡语湉忽然说:“你烟瘾这么重?”
几乎不吃饭就在抽烟,难怪胃会坏成这样。
宁凛一根烟都放嘴里了,他看向匡语湉。
她说:“你的胃,还有你的肺,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宁凛眯了眯眼,他想到了很久以前,刚染上烟瘾那会儿,一天一包都是常有的事儿,匡语湉那时还不是他女朋友,但因为受不了味道,每次都要和他争辩。
“宁凛,你能不能别抽了?”
“臭死了,别抽了。”
“宁凛!抽死你算了!”
她小的时候,因为抽烟这件事时不时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他不懂风度,只顾自己开心就好,她怎么说他都不管。
可现在不行了,匡语湉不再和他争,她说完这一句话后,就静静看着他。大约看了两秒,他就无奈地把烟放下,乖乖地拿起了勺子。
吃完饭,他们坐电梯下去,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匡语湉按了地下一层的键,忽然浅浅地问了句:“你很不舒服?”
宁凛侧头,挑了挑眉。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反应很敏感。”匡语湉看着他,“职业习惯?”
宁凛短短地怔了下,他不确定匡语湉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有些话有些事他不打算瞒着她,但要坦诚的话,他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他的视线沉了沉,不去理解她话里的深意,只说:“我刚才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3
匡语湉:“你仇家?”
宁凛犹豫了一下:“可能是。”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匡语湉走出电梯门,宁凛紧随其后。
宁凛走到车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你自己平时小心点。”
匡语湉看着他,她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看,那里黑压压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她心里有所戒备,但面上不显。她知道宁凛说的是实话,那晚她一夜没睡,把关于卧底的资料都翻了个遍,甚至把《湄公河行动》都找出来看了一遍。
宁凛给的信息很少,但匡语湉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初那个真相。
匡语湉把车门打开,车库的灯光散发着类似审讯的苍白,浅灰色的阴影覆在她的额头下,眼下。她问:“你惹的仇家很多?”
宁凛本身皱眉盯着后方某一处看,听见她这种淡淡轻轻的语气,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她。
匡语湉目光很直:“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怎么吃个饭都能碰到仇家?”
宁凛眨了眨眼,匡语湉又说:“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总不能比当初更可怕吧?”
她说起云桐街抢劫案时的语气很随意,但话里不知哪个字眼刺痛到了宁凛,他整个人都愣了下。
一个有点漫长的瞬间终于过去,他收回目光,说:“总归你自己小心。”
唐骞和贺望歧已死,余孽已清,但宁凛仍后怕,事情一旦涉及匡语湉,他无法不后怕。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过于心急,从寮州戒毒康复中心出来的第二天就回了老街,在校门口守了整整一天,终于看到那抹记忆里阔别许久的身影。
她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替她撑着伞,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身侧。
她笑起来的样子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只是对象不是他。
那一刻,宁凛体内所有的悸动和火热,一刹那全都熄灭,他的心坠下去,一直坠下去,直到坠落至无边黑暗,
八年的地狱生涯没能让他垮掉,但当看到匡语湉和徐槿初在一起的瞬间,他却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究竟何为地狱。
宁凛深深重重地吐了口气,像要把心底深处所有想说的、不能说的话都吐尽。
“应该不是,但我不敢保证。”宁凛说,“回头我让起东帮忙看看,你最近注意些,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
匡语湉猫腰准备坐进车里:“你的仇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攀着车顶,俯下身要钻进驾驶座,宁凛蓦地绕过车身,上前一步将她拉过,抓着车门把手,使劲关上。
“砰”的一声响后,他将匡语湉抵在车前,手臂撑在车边的承重柱上,单手圈出了小小空间,将她禁锢其间。
他很高,方寸之间让人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距离又那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他说:“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认真一点。”
他看着她,语气里有种很深的无奈:“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匡语湉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突然笑了下。
“我不知道。”她推开他,坐进驾驶座,“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猜的。宁凛,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你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宁凛也坐进来,只是在打开车门前,他一只手扶着门,眼看着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再坐上副驾驶座。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绝尘而去。
惨白的灯光下,脚步声响起,光打在年轻男人的脸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离去的车辆,叹了口气。
“宁凛。”
徐槿初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
他很轻易地将这断臂男人与火锅店里的人对上号,他长得太特别了,那独臂也过于特别,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这男人有超越常人的敏锐直觉,其实一早就发现了他。
就在匡语湉坐上车后,这男人甚至回过头,快速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人的本质都是野兽,只不过通过道德、法律、修养束缚住了体内原始的兽性。就在宁凛刚刚看他的那一眼的时间里,徐槿初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但最让他心惊的却是匡语湉。
徐槿初自嘲般地笑起来。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匡语湉。
说实话,她大多时候是个冷清的女人,哪怕是他对她说“我爱你”的时候,也从未得到过热情的回应。
她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一切都不是那么在意,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或许生来就是这样,说难听点,就是不解风情,像块没情绪的木头。
但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了不一样的匡语湉,会生气,会嘲讽,情绪生动到快要满出来。
她原来不是块木头,她的体内也有万丈情焰,只需要那个人轻轻一碰,就能将自己轻易燃烧。
车子停在老街的街头,开车回来的路上,匡语湉感觉到一种迟缓的压抑。
宁凛坐在她的身边,等车速慢下来,缓缓停下,他解开安全带,往后靠了靠,姿态给人感觉很随意。
他说:“骨灰盒里的是宁冽。”
匡语湉转过头来,她已经猜到了很多,可当她听到宁凛说的话时,还是感觉到胸口一窒。
像是明白她的疑惑,宁凛接着说道:“他死了,就在你出国的那天,死在狙击手的枪下。我那时候才知道,他的毒瘾竟然这么重,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在他的叙述中,往事像一幕戏,铺陈出旧日的画面,缓缓展现在匡语湉的眼前。
宁凛依然记得那是一个傍晚,他没赶上匡语湉的那班飞机,手机落在了家里,自然也没看见她发给自己的消息。
那天的黄昏特别黄,老街的穿堂风意外安静,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竟然难得空无一人,空旷寂静得恍如末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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