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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结束,八月开始,雨水非常丰沛,有时,连绵不断的下几天,有时,一天里下几阵。丰沛的雨水,没有浇湿北京城的炎热,到是让草木长势茂盛。吕姨前几天整理清爽的院子,两场雨一下,地砖的缝隙间,墙角处,又冒出了几根草尖儿,还有几株蒲公英。
诸航让吕姨留着几株蒲公英,等开过花后,她吹给帆帆看。
帆帆心情有点坏。
鱼从荷花缸搬去鱼缸之后,不知是因为天气闷气压低的缘故,还是水土不服适应不了新环境,隔一天,就有一条鱼水泡一吐,肚子翻了朝上,翘了尾巴。
帆帆记得,吕姨捞走了一条,唐嫂埋了一条,小喻叔叔在垃圾筒里扔了一条,妈妈和他一起从水里捏走了一条。
5-4=1,不用诸航特别引导,帆帆学会了五以内的减法。
最后一条鱼,黑色的身子红色的尾巴,独自在水里游得很畅快。过了两天,鱼突然变得很安静,喂食时尾巴也不摆动。
诸航说它寂寞了,想找朋友。
晚上,诸航给帆帆洗过澡,涂得香香的,抱着上床,被单一掀,床上躺着一条鱼,一动不动。
帆帆要和它做朋友,他们一起睡。
这条鱼,是卓绍华和诸航陪着帆帆一起埋的。卓绍华讲了一晚的床头故事,诸航把《虫儿飞》唱了一遍又一遍,帆帆都没展颜,噙着眼泪入睡的。
诸航凑到卓绍华耳边悄声说,首长,我觉得帆帆有做诗人的潜质,不然就是个艺术家,情感丰富。
卓绍华笑了,不好吗?
诸航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头发长长的、皮肤病态白、眼神忧郁的男子,不好,不好,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帆帆是我生的,得像我。
卓绍华捏了下她的鼻子,霸道。要是帆帆不像你,你怎样?
我和他划清界限。
这只是两人之间的戏语,一笑而过。
为了让帆帆开心起来,诸航和卓绍华带帆帆去了趟动物园和游乐场。盛夏的动物园,气味不是太好,三人在里面只呆了一会,就赶去游乐场。可是帆帆太小,游乐场有许多项目都不能玩。到是诸航玩得很欢,坐了海盗船,又坐了过山车。当她从过山车下来时,帆帆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角还溢出一滴口水,这是羡慕,妈妈刚刚从他头顶飞过哦!卓绍华是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震愕。这孩子可以玩成这样,头发根根竖着,T恤皱着,她开心得都不知肚脐眼露出来了。
卓绍华替她拉好衣服,起身就给凤凰的诸爸诸妈打电话。诸航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要向爸妈道声辛苦了。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儿,爸妈多不容易呀!
我们要不要也生个女儿感觉下?诸航纯粹是开玩笑。
卓绍华随口应道:好呀!
诸航来了劲,那叫什么名字好呢?
卓亦心。
诸航瞪大眼,首长学问真不是一般高,还是早有此意?
亦心=恋,音同于“逸”,卓绍华只是临时起意,话一出口,他深深看着诸航,发觉自己居然是有所期待的。
卓绍华最近特别忙,“网络风暴”演习到了尾声,许多事情都必须他到场,后面又是一堆的总结。超恒公司的那件事,监控也已开始,情况比想像中严峻。他还在拟一个方案,准备对各大军区的网络奇兵进行换岗。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呆久了,工作的环境熟悉之后,防卫心态放松,不能应对突发事情。他要求网络奇兵的每位成员,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
和卓绍华比起来,诸航太轻松了。海南之行的报告缴了,卫星基地安全系统的编程在初始阶段,她不着急。正式编程前,她还要与孟教授讨论下密码的设置状态。孟教授几乎不来指挥部,诸航打电话过去,孟教授出国了,下周四回来。
周日,卓绍华去部里,诸航带帆帆去诸盈家,免得帆帆在家对着鱼缸睹物思鱼。诸航有把帆帆弄丢的前科,唐嫂自然的要求同行。诸航就差对天发誓,最后把诸盈搬出来,由诸盈监督着,唐嫂才勉强同意不跟着。
诸航说得口干舌燥,强大的无力感。
卓绍华在卧室里喊她过去。
“什么事?”她走到卓绍华前面,卓绍华看了又看,“又没涂?”
诸航啊了一声,摸摸脸,然后呵呵笑,她总是不记得出门涂防晒霜。
“你呀!”卓绍华责备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坐到化妆台前。
“我自己来!”诸航伸手去拿爽肤水。
卓绍华拍开她的手,这孩子对于自己的事就爱应付了之。他替她抹了水,涂了乳液,等了会,替她细致地涂了防晒霜。这张清秀聪慧的面容,总算恢复如初,可惜有一个不知爱护的主人。
诸航闭上眼,首长的力度刚刚好,真舒适,像专业的。“首长,你怎么什么都会呢!”她趁机调侃一把。
“人家说明书有写。”就是某人懒,不肯看。
诸航羞愧了,“之前晒伤的样子真的很丑?”
“我没注意。”
“呃?”
“听着你夜里叫痛,我和帆帆心疼。”
诸航嘴巴呶呶,伸手就抱住了卓绍华的腰,眼睛睁开一条缝,“首长,你对我真好!”
卓绍华没接话,因为这句话很多余。
“给我买辆车吧,首长!”出行多方便,烈日、狂风、暴雨都不用担忧了。
卓绍华断然拒绝:“不行!”
诸航怔住,小小的受伤,“姐姐送我一辆。”诸盈耿耿于怀诸航结婚、生帆帆都没尽到职,一直想找别的方式弥补,不止一次提出给诸航买车,诸航都没肯。
“不是车的事。”卓绍华叹息,俯下身子,与诸航平视着,“你性子太急,胆子大,人冲动,北京的交通什么时候不堵?一到节日,主要干道就成了个停车场。外国元首来访,就得交通管制。你能耐得住性子等吗,不会追尾,不会和交通法对着干?”
诸航想反驳的,可是首长说得太有道理了。每次坐公交,她都会把北京的交通咒得体无完肤。
“你要是开个车出门,我就没办法工作,担心得头发会白的。”卓绍华苦口婆心。
诸航仰着头,好半晌都没出声,许久,幽幽地说了句:“我好像缺点挺多的。”
卓绍华笑了,拉起她,“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首长??????”诸航推了卓绍华一把,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嗔。卓绍华眸光一深,前面是她晒伤,后面是他忙,似乎有好多天没有好好抱她了。密密的长睫娇羞地眨着,脸颊泛出淡淡的红晕,卓绍华心情不自禁一荡,唇贴了过去,“诸航,听话!”
诸航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唇瓣,任卓绍华攻城掠地。
这突然其来的一吻,两人都有些激动,吻得忘形,浑然没发觉房里多了一个人。
唐嫂把帆帆打扮得很帅,脚上穿了双机器猫样子的鞋。帆帆在院中等了好一会,妈妈都没出来,他着急了。
帆帆仰着头,认真看了一会儿。
“妈妈!”帆帆拽拽诸航裤管。
诸航啊地一声,迅速往后退,羞得头发根都在咝咝冒火光。
帆帆两眼盯着妈妈的嘴,“爸爸喂你吃的什么?”
诸航抓抓头发,蹲下来把脸躲进帆帆怀中,“没有,爸爸是在检查妈妈早晨牙有没刷干净。”
“我认真刷牙的!”帆帆连忙捂住嘴,他不要爸爸帮他检查,那样子看上去很可怕。
诸航回过身朝卓绍华吐了下舌头,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小喻送诸航和帆帆去的诸盈家,车刚停,诸盈就从家里跑出来抱帆帆,大概趴在窗口看了有一会。骆佳良在厨房忙碌,梓然在自己的房间上网打游戏。
帆帆叫诸盈大姨,叫骆佳良外公,诸航蒙面,瞧这称呼乱的。
“梓然,出来和帆帆玩。”诸盈亲了又亲帆帆,逗得帆帆咯咯直笑。
梓然没有出来,他在生气中。从帆帆吐字清晰的那天,就直呼他“梓然”。“梓然”是随便叫的么,小姨还是小姨时,帆帆该叫他哥哥。小姨成了姐姐,帆帆该叫他舅舅。哼,没有礼貌的小不点,梓然气愤地拍了下电脑。
房门吱地声开了,帆帆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朝着梓然笑咪咪的。径直走到电脑桌前,对梓然说:“梓然,帆帆要看鱼。”
梓然不动弹。
帆帆歪着头,往前又靠了点,这次叫得更响:“梓然,帆帆要看鱼。”
梓然狠狠瞪了帆帆一眼,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少爷!”把正在玩的游戏关掉,找到一个关于热带鱼的纪录片,“看吧!”
“我叫卓逸帆,不叫少爷。”帆帆声明,拍拍梓然的腿,“帆帆坐。”
梓然磨牙,再磨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帆帆抱上来,小心地护在怀中。肉肉的小屁股还不安分,在腿上动来动去,然后两眼盯着屏幕,小嘴一张,指着电脑桌上一碗冰西瓜,“梓然,喂帆帆!”
“凭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梓然额头青筋蠕动,绝不屈从。
帆帆回过头,看看梓然。梓然下巴昂起,目光转向天花板,再慢慢落了下来,捏起一块西瓜,去了籽,塞进张着的小嘴巴,“不准叫我梓然。”
“嗯,梓然!”帆帆乖巧地点头。
梓然欲哭无泪。
诸航自告奋勇地进厨房帮忙。骆佳良在灶台前挥汗如雨,他今天为帆帆做婴儿饭,小牛肉切碎,胡萝卜、土豆削皮后也切碎,和米、肉汤、青豆、盐放入焖饭锅中,熟了后,再加上熟的鸡蛋黄搅拌。“这样的饭营养丰富、全面,易消化,我从网上查来的,孩子最爱吃了。”骆佳良憨厚地笑。
诸航咽咽口水,不爱吃的是傻子,这么复杂的工序,这么多的食材。“姐夫不要太偏心帆帆,给我做什么了?”
诸盈从冰箱里拿出做好的赤豆汤,接过话茬:“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呀!”
“我哪会!”诸航撒娇地抱住诸盈。
诸盈疼爱地用指头戳戳诸航,“绍华把你真的宠得不成样。”
“首长哪有?”
诸盈把诸航的手掰开,转过身来,“别不知足。你操心过家里的油米酱油醋么,自己洗过衣服熨过衣服么,帆帆穿什么吃什么过问过么,家里有什么需要添置你想过么??????家庭主妇的义务和责任统统和你无关。虽然绍华级别高,享受到国家许多待遇,可是他要是不疼你,你能有这么自由?你看你像从前一样逍遥,幼稚得和帆帆争风吃醋。”
诸航给诸盈说得无地自容,呵呵赔着笑向诸盈求饶。骆佳良舍不得,忙插了句话,“航航,别看你姐姐这样说,其实她心里开心着呢,你过得多幸福呀!”
诸盈叹口气,“一个女人不管做出多大的事业,那只能证明她的才干,却不一定觉得幸福。她的幸福感来自于在这世上真心珍爱疼惜她的那个人。”
“姐,我知道了。我对首长一直怀着感恩的心。”诸航嬉皮笑脸。
诸盈瞪了她一眼,“走,陪我去超市买只西瓜。”
诸航进屋时看到客厅的角落里有两只西瓜,她不解地看看诸盈,诸盈朝她眨了下眼。诸航有点不太情愿,她明白诸盈有话和她说,而这个话肯定是关于晏南飞的,不然不会避开骆佳良。
天空中云层很厚,阳光一块一块地从缝隙里漏下来,没有风,又是一个闷热的桑拿天。两人仿佛追着太阳走,走到小区门口就停下了,那儿停着辆挂着山东牌照的卡车。一车的青皮西瓜,切开,汁多肉红,买的人很多。妻子收钱,老公秤瓜,配合得有条不紊。
诸盈也挑了一只,付完钱,她领着诸航走到树荫下。诸航踢着脚边的石块,直嚷嚷热,要回去吹冷气。
“航航,这是他的电话。”诸盈硬塞给诸航一张纸条,“他前两天阑尾炎发了,住了几天院,很想你。”
诸航咬咬唇,烦躁地拭了拭额头的汗,“他想是他的事,我不想他。”
诸盈苦笑,“姐姐懂你替我抱不平,可那是过去的事,姐姐都不气,都能原谅他,你纠结什么呢?他真的非常爱你。从他知道有你的那一天,他就负起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找过我,对着我哭,他是真的很伤心很自责很后悔。我不准他打扰你,他也答应了。你想他经常见到你,却不敢认你,这非常残酷。那一天,他冒失地跑来,求我不要阻拦你和绍华在一起,才恰巧被绍华的姑姑撞见。只能说,这一切是天意。他为了避免你的处境难堪,避走异国他乡。只要你开心,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姐姐替他说话,没想过姐夫的感受么。姐,你不该想着他的。”诸航赌气说道。
诸盈冷了脸,“你讲话有没经过大脑,号码给你了,打不打是你的事。你是成年人,我不会替你拿主张。但是我希望你和他联系下,别让自己日后后悔。他要的不多,无非是听听你的声音,问问你的近况。”
说完,诸盈扭头就走。
诸航看着诸盈纤瘦的背影,一脚把石子踢飞,手中的纸条狠狠地揉成了个团,随手一扔。
厚重的云层缓慢挪动,四周黑了下来,静止不动的树叶猛烈地摇晃,空气里浮荡着闷热而又潮湿的土腥气。
诸航的脑子好像不会运转了,一些混杂的理不清的层层叠叠的思绪使她的脑袋变得沉重迟钝。她也知道,不管如何否认,晏南飞已成了个背景,始终站在那里,远远地给予诸航一种深邃的目光。
在这样的目光里,诸航在外面又晃荡了一会。当她进屋时,大粒的雨点砸了下来。诸盈抱着帆帆,站在屋檐下看雨。
诸航头一低,没敢吭声,进厨房找姐夫去。
下雨天,底楼的地面会泛潮,不小心就会滑倒,诸航不止一次让姐姐换个住所。她不去国外留学,凤凰的爸妈,她和首长照应着,梓然还小,把现在的房卖了,诸盈应该有这个经济能力。诸盈说一年里能有几天下雨,终归是晴天多。骆佳良重新栽植了小院草坪,一年四季,草不管是泛绿还是泛黄,都软软的,帆帆在上面奔跑,摔倒了也不会疼。那辆牌照有6有8的摩托车卖了,骆佳良买了辆二手帕萨特,七成新,小喻陪他去选的。
骆佳良已经做好饭了,正在洗手洗脸。他弯下身时,诸航发觉姐夫身上穿的老头衫有点宽大,“姐夫,最近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骆佳良骄傲地笑道:“怎么可能,我有一位少将妹夫,没人敢让我辛苦的。”这话不假,有一次,全家聚餐,骆佳良临时加班,卓绍华开车过去接他。卓绍华也是直接从单位过来,身上穿着制服呢。进大门时,和保安打了声招呼。第二天,这事就传开了。从那以后,用骆佳良的话说,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办公室主任,只负责安排安排事务,其他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纸,一到点就去接诸盈下班,不知多轻松。
“姐夫看上去瘦了。”诸航说道。
“不会吧,下周我们局例行体检,我称下体重就知道了。”
诸航点点头。
两人把饭菜端上桌,外面,雨下得天昏地暗。
骆佳良的婴儿营养餐,帆帆特别捧场,喂了一小碗,说还要。那小肚子都挺起来了,诸盈不敢多喂。又盛了一点,给了他一支小匙,哄着他自己学着吃。第一匙,饭大半洒在桌上,梓然哧了笑出声。帆帆歪着脑袋,乌黑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梓然。梓然夸张地夹菜、吃饭,嘴巴砸得响响的。帆帆用力地又挑了一匙饭,差点把碗打翻。梓然笑得更响了。帆帆嘴巴一扁,委屈地看诸盈。诸盈柔声哄着,假装责备梓然,抓着他的手,示范了一次。第三次,帆帆把一匙饭安全地送入了嘴巴。
帆帆看着梓然,眼睛笑成了弯月牙。
结果是,他把碗中的饭又吃光了,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骆佳良怕他不消化,牵着小手在屋中散了好一会步,又给他洗了个澡,这才抱着他去卧室午睡。
诸航和诸盈一起洗的碗,梓然也给逼着上了床。
雷阵雨,来势凶猛,去得也快。外面又是艳阳万丈,无风无云,蓝色的天空下,知了在树梢间欢叫。
“姐,我请三个小时的假。”把碗抹尽放进柜中,诸航陪着笑,皮皮地抱住了诸盈。
诸盈脸仍沉着,“去哪?”
诸航撅起嘴,“帮小艾请证婚人。”
“你面子很大?”
“呵呵,我脸皮比较厚。”
诸盈气乐了,“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去吧,帆帆我会带着,路上不要着急。”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
“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诸航做了个求饶的表情,不等诸盈说话,逃了。
她朝公交站台走去,等车,上车,用手紧抓住扶手。有座,可她喜欢这么站着。窗玻璃中映着自己的的模糊身影,诸航对着身影郁闷地撇了撇嘴。
站在驰骋公司门前,诸航心情算不上好。楼还是那幢楼,头还是那个头,但是已感觉大不相同。大楼整换了玻璃幕墙,蓝幽幽地,神秘又典雅。门口多了几盏高大的灯树。树叶、花瓣,晶莹剔透,不沾一丝尘埃。原先看大门的半百老头换成了戴贝雷帽的帅哥,朝诸航轻轻颔首,笑容迷人,“下午好!”
诸航还没来及回应,又有一美女迎上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么,小姐?”八颗洁白的贝齿,笑容绝不职业化,仿佛你是她多年不见的闺蜜。
宾至如归,诸航就想到这四个字。得知诸航找马帅,又没预约,美女一点都没变脸,问了诸航的名字,打了通电话。然后,微笑地把诸航一路送到马帅的办公室前,并轻轻敲了下门。
马帅热情地伸出双手,与诸航相握。“首长没陪你过来?”马帅朝外瞄了一眼。他没有回到他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与诸航面对面地落座。
诸航不露声色打量马帅,“嗯!”这匹马很深沉,毫不惊讶她的突然来访。
“听小艾说,你生了位小首长,恭喜,恭喜!”马帅抱拳作揖。
呵,小首长!诸航心中暗潮潜涌,小艾现在和马帅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份上么?她假假的笑了笑,“马总对我家小艾不错呢!”
“应该的,她是你朋友。”马帅按铃,让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
“啊,原来是我的面子。”诸航醒悟地瞪大了眼。
“不然你以为?”马帅朝后撸了下头,和蔼可亲。
“我以为是小艾表现杰出,马总惜才。”
马帅哈哈大笑,“小艾是个可爱的姑娘,我很珍惜。”
诸航也笑,“不止可爱,还单纯呢,要是谁欺负了我家小艾,我可不答应。”
“怎么个不答应法?”马帅来了兴趣。
诸航朝前探了探身,“据说公司里升职加薪都有什么潜规则,假如马总对小艾有个啥,黑了驰骋的官网这太小儿科,在马总的手机、座机里装个窃听软件,太低能,嗯,头疼了,做什么才有挑战性呢??????”
马帅拧着眉站起来,不出声地绕到办公桌后,又走到茶几前。咖啡的香气悠悠地散了一屋。
诸航全身的细胞都警觉地张开,她猜对了,这匹马对小艾真的存在着非分之想?
马帅咳了两声,复又坐下,笑笑,直呼诸航的名字,“知道吗,诸航,你家首长将你护得很好,于是你对职场理解得如此浅薄。职场,不比娱乐圈,潜规则有,但是还是需要凭本事讲话。大灰狼是坏,小红帽就是等闲之辈?我和你说实话,小艾,在游戏美工这行,中规中矩,没什么个性,最多是基本功扎实。像这样的人,每年都能招一大批。我给她机会,每年都有适度调薪,受了同事的委屈,适时对她安慰,不着痕迹地在人前维护她,新项目下来,指名她参预,满足她小小的成就感。小艾,不是读书时的小女生,她识得社会的艰辛。我所做的这些,她那位师兄能给么?爱情,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不能当饭吃。想活着,并且活得好,你就得食人间烟火低下高贵的头。我尊重并爱护小艾,她对我有好感、依赖我,这不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么!”
“你仗着手中的一点小权,挖坑让小艾跳。”诸航给马帅说得寒毛直竖。
马帅平静地看着诸航,“我发觉真正天真的人是你。”
诸航脸慢慢白了。
“我要是稍微放任一点,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这就是现实,良禽择木而栖。小艾仍然爱着师兄,但这份爱在一天天的奔波中发生了化学变化,它被溶解了、变质了。现在,我在小艾面前,还是扮演着好兄长好上司,她享受着,也没逾距。你要点醒她么?”马帅冷酷地说道。
“我要让小艾换份工作。”
马帅失笑,“我没意见,但我想她不会听你的,反倒会破坏你们之间的友谊。我对她做过什么呢?”
诸航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堵得难受。
“其实小艾非常非常幸运,”马帅意味深长地闭了下眼,缓慢说道,“我还不至于蠢得动她。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诸航一动不动。
“给驰骋再写个游戏吧!”
奸商!
诸航进了地铁口,拳头都是握着的。她讨厌被要挟的感觉,可是却又无力抵抗!地铁进站了,人群向前挪动。鼻息间都是人体的汗臭味,诸航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麻木不仁的。在北京工作的外地人,戏称自己为北漂。这座城市拥挤,气候干燥,消费昂贵,最美的时光只有短暂的几天,但是,这里机会多。他们在梦中怀念家乡的风光、餐桌上的美味,醒来后,继续在这座城中打拼。他们有想过爱情么?
在他们脸上,诸航找不着。
爱情,是锦绣上的繁花,可仰望,却不敢触摸。
难得和卓绍华一起看个电视,剧中的男女主人公青梅竹马,最后终成眷属。她想到了小艾,眼露羡慕。首长把帆帆抱过来,对她说,恋爱谈个七八年,什么样的剧本也写不出新意了,还是我们好。帆帆在一边点着头,逗得她捧腹大笑。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每份爱情都是不可复制的。小艾和师兄的婚礼会如期举行,马帅应诺为他们证婚。在婚礼上,当他问小艾愿不愿意嫁给师兄,小艾说不定会喜极而泣。
但这又怎样呢,婚姻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到了合适的年龄,你对社会对家人的一个交待。
诸航随着人流出去,突然想给卓绍华打个电话。
关机中!首长一定是在开会,诸航合上手机,抬起头,愣住了。她怎么上了地铁,来到了北航?
隔着围墙,听到里面有人在踢足球。
现在,各大学院也开始抓经济,假期里举办各式各样的培训班来增加收入。北航校门口人来人往,不见假日的冷清。诸航犹豫了两秒,也走了进去,保安斜过来一眼,都没要登记。
没有目的乱转,走着走着,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和宁檬、小艾住过的宿舍,抬眼就能看到。绛红色的砖房,线条简单直白。窗户关着,晾晒衣服的铁架生了锈,楼下的银杏树叶在下午的阳光下翻卷着,发出“刷刷”声。
诸航和宁檬一直都说小艾是个小孩子,现在她当然不算是坏孩子,只是有点变了,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吧!诸航无由地觉得伤感。
转身离开,绕过餐厅、礼堂,前面是体育馆,手机突然响了。诸航以为是卓绍华回过来的,打开一看,是周师兄。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接到周师兄的电话,无法形容的古怪。更让诸航别扭的是,打电话的人背对着她,就站在体育馆前的枫树下。
仿佛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她晚了几分钟,他不放心,打过去询问她路上可顺利。
想躲开已来不及,周文瑾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他转过身来。
时光定格,像几米《向左走,向右走》结尾处的一幅漫画:曲曲折折,兜兜转转,在下个路口,蓦然回道,哦,原来你是在这里。
诸航硬着头皮上前,笑笑,算是招呼。
周文瑾目不转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诸航很感谢他没说“好巧”,也没说“我突然想起你”,就点了下头。
不得不承认,有些默契还没有被时光冲尽。
足球场上厮杀得正凶,他们挑了高处的看台,阳光射不到,不算太热。周文瑾跑去买了两瓶水,先拧开一瓶,用手绢擦擦瓶口,才递给诸航。
“我刚刚去看了刘助教。”周文瑾说。
刘助教是诸航的恩人,在诸航颓废期间,为诸航的考试放水,不然诸航早退学了。“他好吗?”
“还行,为职称在努力着。”
诸航耸了耸肩,看到有一个队员把球踢进了门内,她举臂欢呼了下,“好球!”
“那棵桃树结果了。”
诸航扭头看周文瑾。
周文瑾俊逸的眉眼中,满溢着笑意,他的掌心里有一颗尖尖的桃子。
电教室前有面池塘,池塘边栽着一排桃树。春天时,粉红雪白,开得满枝都颤颤的。有一年,竟然有棵桃树结了果。毛茸茸的小果子躲在枝叶间,不等长大,就给调皮的学生给摘光了。诸航也去摘过桃子玩,她对周文瑾说除非奇迹发生,不然这些果子就是夭折的命。
“奇迹无处不在。”周文瑾说道。
“现在学生的素质比咱们那时是提高不少,后生可畏。”诸航听到球场上又是一阵欢呼,忙转过头去。对方也进了一个球,比分扯平了。
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周文瑾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又飘了过来,“男生宿舍的水房拆了。”
“周师兄??????”诸航不能淡定了,她必须阻止他的怀旧。
“你在晚饭后总是吃一只苹果,在电脑上玩会钓金子的游戏。”
“你怎知?”诸航头嗡了下,眼前都是金星。
周文瑾把桃子放在隔壁的座位上,“那个时间,我总在水房。宁檬拿着架绿色的望远镜趴在窗户前朝水房这边看着。”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诸航坐不下去了,她要离开。
“你总要挨到天黑才去打水。开始,我不知,我提了两趟水到楼下,又回头,把水倒掉,重新打满,在路上才遇到你。”周文瑾自嘲地笑了笑,“想走近你,真的不容易,我做了很多功课。”
“周师兄??????”诸航腾地站起身。
“我知道,你要说你结婚了,有了孩子,说这些不合适,所以我曾经做过的蠢事、傻事、错事,都是往事。我不是要如何,只是偶尔会想起。猪,我明天去美国。”
猪,我明天去美国。想赢我么,我在哈佛等你。
诸航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都不见了,她只看到周师兄痛楚凝重的眼神。
“一路顺风!”此情此景再现,她还是回答了同样的话。
“只有这些么?”周文瑾失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如果可以,帮我带一只乔丹签名的篮球吧!哦,这个季节,赛事已经结束。没有,也没关系。”她拉开周文瑾的手,反被周文瑾抓住。“猪,你想去美国么?”
“从前想过,现在,不想。”她坦然相告。
“如果当初竞争公平,名额不限,你和我一同去美国,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是不是?这本该是个圆满的影片,可是两个连续的电影镜头被导演生生剪断,插进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情节,凭着它,改变了人物和故事的走向。”周文瑾加重了力度,咄咄问道。
“不知道。”诸航挣不开,有点薄怒了。
“有一天,当时光回流,也许你就有确切的答案给我。”终于,周文瑾松开了她。“猪,你把自已弄丢了,任凭别人主宰你的命运。你所谓的好是什么,丈夫、孩子、好工作、优裕的环境,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过去可以轻易遗忘么?”
诸航心想: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球场内一阵喧哗,先进球的那队又踢进了一个球。诸航没有等赛事结束,她本来是坐错了车,她该修正方向,帆帆还在等她呢!
她走时,周文瑾还坐着。白T恤,卡其色休闲裤,一如读书时优质学生的装扮。
诸盈和骆佳良带梓然和帆帆去了公园,梓然也在踢球,帆帆在看几个孩子涂鸦。他看得很专注,诸航叫了几声,他才回下头。涂鸦的孩子见他可爱,送他一支蓝色的水彩笔,他宝贝似的攥在手中。
诸盈对诸航说,帆帆可以上早教班了。诸航头直摇,不要,让他多玩几年,以后上学的日子长着呢。诸盈笑道:怕是你拦不住,咱们帆帆可爱学习了。诸航皱鼻,我讨厌爱学习的孩子。
诸航和帆帆吃完晚饭回四合院的,还是小喻来接的。小喻只送到院门口,又去部里接卓绍华。他告诉诸航,卓将今天都没他打个照面,不知要忙到几点才回来。诸航嗯了声,怀里的帆帆在路上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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