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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斯文沿着背街的小巷急急的走着,才转出来上了大路。就看见一辆汽车从面前慢慢的开过去。现在京城里面,也逐渐出现了这些工业怪物。但是北京的土路还没有象上海那样完全改建成马路。这些汽车和骆驼马车驴子争道,除了是一样的尘土飞扬之外,倒没显现出什么现代文明产物的优越之处来。
这辆汽车前面飘扬着日章旗,看牌照也是日本公使馆的。白斯文按着自己的帽子退到了墙边让开,无意中一瞥。就发现陈思也坐在汽车里面。正和一个长袍马褂的老头子正谈笑着什么。
“怎么?陈思从东北回来了?事情有什么变故了么?”白斯文脑子里面顿时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他们向来是两条线活动,一个负责华北,一个负责东北。各人在各人的岗位上面努力。对陈思的活动,除了按时电报联系一下,他也不能掌握。对他突然出现在北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转眼就不想这个问题了,陈思是个深沉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他的理由。看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吧。自己身上的担子已经是很重很重了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乌云低垂的天色,眼见着又要飘雪了。忙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今天他可是和一个重要的人物约好了时间的。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每天他觉得自己就象是上了发条一样,充满干劲的朝着一个目标滚滚前进。司令一次拨付了他六十万元的活动费用,还不限报销,就是要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干出成绩来。
时间紧,任务重啊。
北京最有名的地方,想来也不是什么紫禁城圆明园之类的了。而是位于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街以西的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这八条汇聚了北地胭脂的**。每到华灯初上的时候,这个地方就热闹了起来。马车轿子停得满满当当,丝竹悠扬之声和划拳行令还有莺莺燕燕群雌粥粥的声音混杂在一处。把这里似乎就点缀得国泰民安。
自从清室倒台之后,原来现任官不许逛窑子的禁令自然就废除了。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民国高官谈事情的最好场所。国家大事在纤手素腕执壶劝酒当中,就半化春风,半付流水了。每个出名的堂子门口,不同服色的护兵几乎把门口都站满了。这些人物,自然又是为里面正操劳国事的大人物保驾护航的了。只有一个孤老头子提着一个灯笼在这满街的喧嚣当中踟躇独行,一边苍凉的喊着:“天亮了,大家醒醒啊!”
杨度的马车听到百香居的门口时,正和这个老头子擦身而过。他坐在马车里看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老人当年也是破家为同盟会的光复事业。满清推翻之后,他也当选了参议员。到北京之后却看着一帮以前意气风发的同僚迅速腐化下去,天天沉迷于秦楼楚观。做着一桩桩出卖良心的交易。他失望之下,有些神智失常,白天在八大胡同打更,晚上提着灯笼转悠。别人问起他什么,他只是沉痛的说:“我在这里看不见人,只能见到鬼!”
杨度靠在马车的座位上面,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北方的王气,看来真的是要转移了。江北那里在励精图治。每个人都全身心的扑在自己的事业当中。对他们将取代北洋,他是不存在怀疑。但是当雨辰定鼎天下的时候,又能逃出这个循环么?其兴也速焉,其亡也忽焉。什么样的人才能跳出这个怪圈呢?
车夫掀开了帘子,低声道:“老爷,百香居已经到了,您是这就下车,还是在门口等客人?”杨度被他的声音从深思中惊醒,忙振作了一下精神,大声道:“我这就下车!你在门口好生候着,我大概十点钟回府。”
杨度早就在百香居里面定了一个厢房,里面几个头牌的姑娘都给他皙子大爷定下来了。厢房里早摆好了一台花酒,珍馐罗列。看到杨度进来,几个姑娘都娇小着迎了上来。杨度平日大有些名士派头,花间流连,也是风雅。和这些姑娘大有些交情。顿时上来扯袖子的扯袖子,拉手的拉手,不时还夹杂着什么死没良心的之类的莺声燕语。让杨度这花丛老手都一时有些应付为难。忙苦笑道:“各位姐姐们,今儿可不是我是主客,咱们就别闹了吧。安静听你们唱两首曲子,咱们等客人可好?”
当王揖唐夹着公文包掀开帘子走进包厢的时候,正是一首琵琶弹到间深里的时候。杨度正摇头晃脑的在腿上打着拍子欣赏。看到他进来,曲子一下止住了。几个姑娘对王揖唐这花丛老手如何能够不熟悉。涌上去闹得是更加的不堪。有的扯着他的胡子让他叫姐姐叫妈,他都乖乖的叫了。有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打着耳光,怪他这么久不来。一时间真的是乌烟瘴气。王揖唐好容易钻了出来,看杨度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忙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拿出一方雪白的手巾擦汗:“兄弟我实在是忙,听到皙子大哥摆台,已经是尽量的把事情望外面推了,结果还闹到了七点三刻,现在才能过来,实在是劳皙子大哥久候了,没说的,兄弟先自罚三杯。”
看着几个姑娘在那里提壶给王揖唐斟酒,他爽快的连干三杯。杨度只是笑着不开口。这个家伙是酒色财气样样都沾,虽然有点才干,但是节操是分毫也没有的。杨度和杨士琦在给袁世凯当谋主的时候,很是有些瞧不起这个削尖头到处钻营的家伙。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小人道涨,君子道消。眼看着这位一天天水涨船高起来。现在自己还要为一件大事情笼络联系着他。想想这世道也是真的挺有意思。
两人都是场面上人,虽然都知道对方心怀鬼胎。但是这一席酒还是喝得谈笑风生的。等酒过三巡,菜上五味。杨度把几位姑娘做好做歹的劝了出去。把门掩上之后朝王揖唐笑道:“慎吾兄,我这是宴无好宴,当真是有事情拜托求你呢。”
王揖唐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皙子大哥,您瞧您这话说的。您是老前辈。什么事情叫人带一个二纸宽的条子来。兄弟能不当自己的事情办么?还巴巴的赏酒赏饭,也太拿兄弟当外人了不是?”
杨度一笑,亲密的在他身边坐下,又换了一副神态,似乎是掏心置腹的样子:“慎吾兄,现在这个局面,咱们心里都应该是有数。兄弟是有些心灰意懒了。别看大总统现在在操办什么四巨头会议,闹得场面上是热闹万分。但是谁不知道现在是局面破败?最主要咱们的根基,二十万北洋军已经被打垮了呀!这年月,还不是靠枪杆子说话?要不是南边那个人物还觉得自己根基不稳,再步步军事上面紧逼一下,这一次惨败,就能送了咱们北洋的终!”
他说得大胆,王揖唐听得一脸愕然,就想站起身来。却被杨度给按了下来,朝他笑道:“慎吾兄,兄弟性子直,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些人,是自己没有局面的。都要依附着别人才谈得上自己的事业。所以到哪里都要能混混。你说这次四巨头会议,战场上面得不到的东西,想靠谈判就能拿到,这不是扯淡嘛!如此的不给南方留后路,雨辰真要带兵打来,咱们拿什么抵挡?前线几个师都已经残破不堪。说什么练新军,现在雨辰有多少部队,咱们又有多少部队,要练多少新军才赶得上?而且就算有枪有钱有人,需要多少时间?我看这决定天下归属,就在明年上半年的时间之内了!”
王揖唐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他这种人物。从来没有一个自己坚持的理想。如果要有,也是对荣华富贵的追求而已。袁世凯现在是给了他了。但是他这么油滑的人物,能不知道现在北方就是在垂死挣扎么?不过现在局面混沌,看不清楚以后到底是谁家天下,也不能就这样卖身投靠。但是杨度的一句话他却很赞同,象他们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要能混混。现在先铺条路出来,也未尝不可。他也早听到风声了,现在北洋不少人都在私下联络南方,找个退路。杨度就是其中之一,原来他似乎是奉大总统的命令和南方的人物来往,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弄假成真了,袁世凯现在身体不好,又专心在几件大事上面,一时也没功夫料理。难道他是代表南方来拉拢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值得拉拢的呢?难道是为了那件大事?
这可值一个好价钱呢。
杨度仍然在看着王揖唐侃侃而谈:“慎吾兄,现在做事,无非就是图个权财二字。权和财也不过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其他好东西,也都从这里面生出来。现在咱们在北方,眼看着这权是不怎么靠得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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