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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嬷嬷最是明白太后心意的,见福宁长公主在一旁仍然怒不可遏,浑身直颤,知道眼下指望不上她。
于是自己接着太后的话,开了口:“郡主,现下本没有老奴说话儿的份儿,但老奴实在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因着要不要和亲一事,老奴知道您心里怨着长公主,甚至怨着太后娘娘,觉着她们为了一己之私,连骨肉都可以舍弃。可老奴知道,长公主和太后娘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是皇上的江山,如今江山社稷有需,皇上的至亲不顶上,还指望谁顶上呢?”
“纵然如此,太后娘娘与长公主心里都难过不舍至极,不知道私下哭过多少次了。何况事情不是还没定下来吗?那便仍大有回圜的余地,您又何必为了与太后娘娘和长公主赌气,就这般胡言乱语,毫无顾忌呢?您是千金之躯,这样作践自己,除了让彼此都更难过,彼此间的嫌隙更深以外,还有什么用?”
“方才更是生生把太后娘娘给气晕了过去,太后娘娘自来疼您,您也自来孝顺,难道这真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吗?万一,这要是万一方才太后娘娘……您必定这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所以听老奴一句劝,您先回自己寝宫去吧,一家人有什么话,有什么误会,回头再慢慢儿说,慢慢儿解开就是了,实在犯不着急于这一时,您说呢?来人,送郡主回去——”
可惜段嬷嬷说了这么多,丹阳郡主还是那句话:“我不走!”
还扬声向外喝道:“都不许进来!”
随即方看向太后,沉声说道:“皇祖母,我不是在与您和母亲赌气,我昨晚真去了司礼监,我也真的已爱慕韩厂臣多年了,我方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所以,您和母亲不要再揪着韩厂臣不放了,他是国之肱骨,这些年不知为皇上舅舅和大周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大周这些年的繁荣安定,也离不开他的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他不该遭受这样的怀疑与侮辱,便是皇上舅舅听说了那些谣言,也定不会这样怀疑侮辱他的!还请皇祖母这便让他和恭定县主离开吧,他们都有公事要忙,剩下的事,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再慢慢的说也不迟。”
太后闻言,气得又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的直喘气。
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福宁长公主见状,忙示意段嬷嬷再次给太后抚胸顺气。
随即才看向丹阳郡主,怒极反笑道:“你堂堂一个郡主,口口声声爱慕一个太监,还爱慕了多年,甚至还偷偷找上门去,试图自荐枕席,你还要脸吗?这般自甘堕落,自甘下贱,你这么多年学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本宫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养了你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本宫都替你臊得快要无地自容了!”
丹阳郡主被母亲骂得白了脸,就想到了福宁长公主这些日子的无情。
她一开始只顾着伤心痛苦失望,所以只想着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母亲如愿,甚至大不了一死,把这条命还给她也就是了。
可等她渐渐冷静下来后,她便知道光赌气光伤心,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了。
遂决定先争取太后站到自己一边,只要皇祖母舍不得她嫁去南梁了,母亲就算再坚持,也是无济于事了。
却不想,皇祖母很快便被母亲先给说服了,也开始觉得她嫁去南梁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就以她吃几年的苦头,便能换取他们所有人一辈子的至尊富贵与荣华,何乐而不为呢?
丹阳郡主越发痛苦绝望了,只能哭着软言哀求太后与福宁长公主,说自己舍不得她们,舍不得离开故土,求她们不要对她那般无情。
换来的却是福宁长公主比她哭得更厉害,甚至还反过来要跪下求她,求她看在她生养她一场的份儿上,‘就拿几年相对不那么好过的日子来报答她一二吧’之类。
太后也在一旁软声求她顾全大局,舍小保大……见实在说服不了她,还一度把她困了起来,不许她和萧琅见面,惟恐她把事情告诉了萧琅,把萧琅拉到了她那一边去。
那时候,丹阳郡主便知道自己只怕是非嫁不可了。
不然等不到她先以死相逼,只怕她母亲先就要以死相逼于她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先唬住了她母亲,可就算她侥幸留了下来,面临的势必也会是太后与福宁长公主的愤怒乃至憎恨。
那她还不如远远的离开,以免到最后仅剩的骨肉亲情也荡然无存,余生彼此心里都只会记得对方最丑陋的那一面,全然忘了曾经的种种好。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丹阳郡主终究还是抱了那么一两分侥幸的希望,万一,万一皇祖母和她母亲就回心转意,舍不得她去和这个亲了呢?
却不想,她没等到最后一刻,先等来了有关韩征的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
丹阳郡主当即便决定要帮韩征了,除了帮韩征,也是帮施清如,她这辈子注定是得不到韩征的爱了,但能尽可能保他一次平安,能让他爱的人也平安,亦让清如能继续替她爱他,也是好的。
还有一点,经此一役,指不定以后她便能在韩厂臣心里占据那么一点小小的位置了呢?
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位置,她也心满意足,去了南梁后,也能支撑她好好儿的活下去了!
所以今日听得太后传了韩征到仁寿殿后,丹阳郡主立时猜到太后怕是要发难了,竟是比她以为的还要早、还要快些,于是忙忙赶了过来,幸亏赶来得还算及时……
但就算来之前就已下定了决心,也自问对自己的母亲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会儿被她当众这样毫不留情的辱骂,丹阳郡主心里还是霎时痛到了极点。
本来也有那么几分愧疚的,痛极之余,也都烟消云散了。
因深吸了一口气,迎上福宁长公主的目光,沉声道:“母亲既口口声声韩厂臣是太监,又还有什么可怀疑他的?这便放了他和恭定县主离开吧,剩下我们自家人有话再慢慢儿说便是,不然弄得鱼死网破,鸡飞蛋打,到头来后悔的还不是母亲!”
都到这个地步了,福宁长公主怎么可能再轻易放韩征离开?
他和施氏那小贱人真是老天爷特地派来克她家的一对儿扫把星,先是女的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命都可以不要;如今男的又把她女儿也给迷得礼义廉耻,乃至一切通通都不要了,她今儿一定要弄死这对儿扫把星,一刻都不能再忍了!
福宁长公主因冷笑道:“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该管的,你立刻给本宫滚出去!也别再想着要威胁本宫或是怎么的,大不了本宫就当你早就已经死了,当自己这辈子从来就没生过女儿便是!来人,把她给本宫拖出去,人都死了吗,还不快滚进来——”
段嬷嬷见太后一直面若金纸,气若游丝,话都说不出来,也就比方才昏迷不醒,一动不动时,好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也禁不住对丹阳郡主生出了几分怨气来。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外人,不顾自己的至亲啊,自家人有什么矛盾误会,先一致对外,把敌人打倒了,再关起门来慢慢儿的说、慢慢儿的算便是,何至于非要反帮着外人往自家人身上捅刀?
还‘暗中爱慕了韩厂臣好几年’,‘想着与其把自己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还不如给自己恋慕的’,听听这些话,是一个女儿家该说的,又是一个郡主该说的吗?
不怪太后娘娘气成这样,便是她,也要气死了,关键瞧得太后娘娘都被生生气晕了,她竟然还是如此的死不悔改,吃里扒外……
段嬷嬷想到这里,也怒了,接着福宁长公主话扬声向外喝道:“太医怎么还没来?再着人去催!太后娘娘方才让去传金吾卫,怎么人也还没到?都当主子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既然如此,就都滚出仁寿殿去,仁寿殿不养目无主子的人!”
丹阳郡主听得福宁长公主说大不了就当她早已死了,彻底心灰意冷之下,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赤红着眼睛对福宁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您既已当我死了,那我也当自己死了吧。现在,我坚持要放韩厂臣与恭定县主走,谁阻拦也没用,谁阻拦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您若不信,大可一试,看我是不是真说得出,就做得到!”
一面说,一面拔下发间的簪子,就抵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眼里满是决绝。
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她是彻底灰了心,彻底不想活了!
施清如在一旁看到这里,震动感激之余,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低声与丹阳郡主道:“郡主,你千万别做傻事儿,事情并没坏到那个地步,你也好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你真去了南梁,有靠山与没靠山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何况就算眼下我们离开了仁寿殿,太后娘娘回头又不是不能再传召我们了,也是治标不治本,压根儿没真正解决问题,你真的犯不着。”
韩征随即也沉声开了口:“多谢郡主为臣夫妇所做的一切了,臣心里感激不尽,但也请郡主到此为止。因为整件事情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实在犯不着闹得天翻地覆的,大不了臣这便着人去请皇上来,请皇上亲自圣裁便是了。”
丹阳郡主含泪一笑,凄惨道:“韩厂臣,我爱慕了你这么几年,若不是此番就要被逼远嫁南梁了,若不是恰好听到了那个留言,昨晚也鼓不起勇气去司礼监找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我昨晚去找了你呢,是怕清如误会吗?但我知道清如她不会的,对吗清如?”
“现在我不但没能帮上你们,反而惹得太后与长公主越发的憎恨我了,那我活在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倒不如一了百了的好!长公主您放心,我马上就会死在您面前,不会再气您,不会再让您蒙羞了。只是您的心愿也要落空了,您只能再找别人去和亲南梁,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说完稍稍一用力,白玉一般的脖子上便有点点血迹渗出,以实际行动在向福宁长公主证明,她真说得出,就做得到。
福宁长公主看在眼里,一时真被唬住了,急声道:“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儿说!若不是你非要说什么你、你竟爱慕……还平白捏造什么你昨晚上去了司礼监之事,本宫与你皇祖母又岂会气成这样?你到底爱慕他什么了,你可是堂堂郡主,你非要气死了本宫才甘心是不是?”
丹阳郡主含泪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爱慕韩厂臣什么,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人品也好?母亲,我昨晚真的去了司礼监,也真的能证明韩厂臣他就是一个真太监,你和皇祖母为什么就不愿相信我,为什么就非要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中歹人的奸计呢?我都答应你,愿意和亲南梁,也会告诉大哥,我是自愿的,并没有任何人逼迫我了,你为什么就不肯……”
“可惜我已经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含怒的声音打断,随即大步走进了一个人来,不是别个,正是萧琅。
萧琅满脸寒霜,进来后连礼都顾不得给太后和福宁长公主行,直接看向了丹阳郡主,“珑儿,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哥,你难道是怕大哥也会为了一己之私,逼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吗?大哥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不成……你怎么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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