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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窗棂隔绝了屋外的寒意，铜台火炉仍旧炙热腾腾，展洛卿动筷间却沉默克制，裹挟着似有似无的血腥之气，似是刑部天牢中有事触动他的心肠。
吃了最后一盏桂花羹后时，他伸手摘了眼前巾帕放在桌上，凌筱静静看着这双乌黑的桃花眼，最湿润缱绻不过的眼角眉梢，眉峰却自有一番凌厉，像是挥墨画就的一副山水，该清朗的清朗，该浓重的也浓重。
被这双眼睛攫取了神思，她出神地望着。
“你今儿戴的这支赤金镂空飞凤步摇。”展洛卿忽然道，“是谁赏你的？”
这一句石破天惊的问话让屈膝跪在一旁的曹温惊讶抬头，蛮盛已机灵退到门口，她悄然无声地给房内的下人使了眼色，绝无声息地走出内殿。
太子复明，她手心出汗，只能紧握成拳，忍不住想回头再确认一次，真的能看见了吗？
同样内心动荡的凌筱起身走到展洛卿身旁，拆下归云髻上横插的步摇，步摇带簪一同撑住整个发髻，她一拆下，青丝顷刻垂肩落腰，一时神采亭匀，任性娇美，她半蹲在桌旁，仰面注视展洛卿，将步摇放在展洛卿手心，不放过洛卿脸上一丝神情，尽量稳住声气道：“是鸢姐姐嘉奖妾身护驾有功。”
展洛卿抚摸雕琢的花蕊，牵动嘴角，笑意漫至眼底：“你们兄妹都将论功行赏。”
那种滚烫的欣喜瞬间倾倒在心房中，凌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把脸放在洛卿膝头，轻声喃喃洛卿……半晌才醒转过来。
“当真药到病除了吗？”她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傻乎乎地拿了巾帕放在鼻端嗅闻药香，“哥哥向来除了医术外一无是处，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也算他值个半文吧。”
“前几日就好转许多，只是尚忽明忽暗，影影绰绰。”展洛卿凝视她，“筱儿，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眼中有炉火摇曳的重影，重影中姣好女子时明时暗，若即若离，噙着若有似无的天真笑意笑望着他。
明明就在他身边，明明终于可以亲眼看见她，却仍旧像是一触即碎的梦境。
他目不可视物三年以来，如临深渊地走到今日，凌筱身上有太多他无法驱散的迷雾，听到她语带笑意地闲聊时总是心生疑虑，她是如何知道的，她是为何要做的，她究竟是否忠于自己，他终于可以凭自己双眼去辨认。
他恍惚地伸出手去，把已抱过数次的人扶起，澄澈眼睛中透着孩子气的光，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当时也只算出水妙善的小女孩罢了，如今她长大了许多，容颜出尘般的清丽，唇红齿白，黑发如云垂在颊旁，没有一丝艳丽珠华的媚，宛然是出水芙蓉的花容月貌。
凌筱喜不自胜，打趣道：“你想象中我还是那个成天捉蝴蝶的女娃娃么？”
“是捉不到还要涕泗横流的模样。”展洛卿笑起来，凌筱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可爱俏皮，天然去雕饰。
这个男人眼中的温柔多情终于落到实处，凌筱在飘然欣喜间被他拦腰抱起，这次抱起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刹那间洛卿跨过红烛，跨过凉薄的夜色，偏殿通往寝殿有一处门槛，他犹如游鱼一般跃跨过去，落地后，两个人俱是开颜一笑。
室内梅花香气弥漫，仿若迷魂迷情，凌筱真的开始感到无端燥热，贴首在他胸前，眸光流婉，低喃道：“……筱儿已经长大了。”
她是不想要侍寝的，但看洛卿复明，听他要自己担风雨人心，晓得他将役使御林军的权力坦然分给自己，那种和眼前此人同舟共济的心情油然而生，既然洛卿重获光明，那即便是诞下子嗣，她也不会让孩子再陷入绝境之中。
话犹未完，洛卿忽然一低脸，寻到她的唇，起先轻柔，渐渐热烈。
最初的新婚之后曾有带着血的一吻，如今碰触那一块伤处却是如胶缠绵，她半仰起头，喘息间本能用手抵他靠近，洛卿轻笑，舔她耳尖后一点薄红：“又要说太医？”
凌筱羞恼捶他，他捉住她的两手，轻柔按在枕边，令她只能仰视他的靠近，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角和唇，只不解衣，待她脸红透，香汗浸湿脖颈，发出梦呓般的忍泣。
湿润的眼睛深邃如星夜，那黑玉般的色泽里终究会透出慑人魂魄的光，凌筱仿若濒临失措，气息颤颤道：“只说嘉奖哥哥，没有筱儿的份么……？”
闻言洛卿终于支起身子，像在东暖阁替她将薄影纱帘撩上镏金挂钩时那般，温柔地把倾云舫的月影纱帘垂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