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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视,一个眼神似剑,一个怒火中烧……足有半晌,二人的手,才几乎同时缓缓放下。
成冲喘息渐促,复低着头,尔后不知是由于子突这几拳所致,还是因着多日哀痛伤心的缘故,竟从口中呕出一滩血来。
“成冲,你……”子突见他这般,怒意化作担心,他适才不过是想激成冲振作而已,出拳也终究是有所保留,气势大过于力道。可成冲毕竟身体有恙,是否真得伤到了他,子突也未可知……
他正忧虑,却见成冲伸手胡乱一擦唇齿间残留的血,淡然而道,“没事……死不了。”
子突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遂赶上去问道,“你去何处?”
“吃东西……活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答。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成冲被子突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痛骂暴打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就此断绝了轻生的念头。
岁月流逝,不舍昼夜,从不会因着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歇,即便是再难过的光景也都会过去。恍惚之间,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如今,公子阆已行过了弱冠之礼,仍居于梧台宫。这一年里,他娶了辛伯的孙女辛宓为妻,尔后又纳了洛邑望族的千金柳氏为妾,只是还未有子嗣。
成冲则依旧做着他的公子少傅,尽心地去辅佐公子阆,深得其信任与倚重。
有些事不提也终不能遗忘,有些伤不碰却欲盖弥彰。他几乎每日都去娈姜的墓前,有时对着石碑说上几句话,有时就默默地坐着那,直到夜深。
好在子突常常提着酒来找他同饮,一日,二人饮到半酣,成冲无意间问他,“子突,你为何不思娶亲,反而要去寻些倡女?”
子突略微思忖,尔后直言答道,“我原本是觉得娶妻麻烦,后来见着你的遭遇,便觉得岂止是麻烦,简直甚是扰心!儿女情长,便英雄气短。我习惯了沙场征战,索性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反而来得潇洒痛快!”
成冲苦笑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不得不说,因为有了子突,成冲方能从万念俱灰,悲恸欲绝的情绪中慢慢恢复。娈姜的死,也渐渐变成了他心上一道深深的伤疤,虽日夜相伴,却已成习惯。
王宫,马厩之中,嫘牧正在替马匹添草加料,只听得趣马皁喊他道,“嫘牧!速去将西边厩中那匹紫骅骝牵出来,还有东厩中的赤炭马、卷毛狮子!一并牵来!!”
“知道了!长官!”嫘牧口上应着,然后去牵引那几匹马。
一年多的豢马、御马经历,已经让他对宫中所有马匹的名称和习性都了如指掌、信手拈来。想来嫘牧是何等机智精明,这点小事如何能够难得住他。
这王宫御马署的掌事被称作趣马皁,官同下士,他手下管着四个趣马徒,又叫御马卫,嫘牧便是其中之一。由于嫘牧刚来不久,趣马皁和另三人便理直气壮地几乎将所有的工作都甩给了他。
一开始,嫘牧默默少言,踏实肯干,可时间一长,他不由得产生了些不安分的想法。想来自己进宫,本是期待着能有一番大作为。如今在这个小小的御马署中,每日不过就是做些替王官贵戚豢养马匹的繁杂小事,即便他做得再出色,日后最多也不过就能做个趣马皁而已。区区下士,叫嫘牧如何能够甘心。于是,慢慢地,他开始在应付工作之余,为自己筹谋起来。
“你小子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没看见长官在等着呢么!!”另一个趣马卫袖手旁观,却振振有词。
一帮好吃懒做的家伙,就知道一天到晚差我干这干那。嫘牧心里咒骂着,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好嘞!这就来!”他一边应声,一边牵出马匹。
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从来都是他的强项。
他将几匹马的缰绳递给趣马皁,依旧一脸讪笑地问道,“长官,你急着领这些马匹做什么啊?”
“遛一遛!过几日南宫将军要来选两匹!”趣马皁一边抚着紫骅骝的鬃毛,一边回答。
“将军来选这等宝马,想必是要办什么大事吧?”嫘牧有意识地跟他打探。
“好像是护送大王和娘娘下个月祭祖之用。”趣马皁口里嘟囔着,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紧接着伸出手,朝着嫘牧脸上用力一拍,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赶紧干活去,少跟我这乱打听!没规没矩!”
嫘牧的眼里突然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怒意,尔后却在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心平气和地应着,“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