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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太快了,晶体还来不及做出实质改变。因此本能驱使我们在很多选择上依旧是自利的,这导致了正在进行的战争。千百年来,战争与我们如影随形,如果我们继续做出自利的选择,那么随着我们其它方面的进步,危险也会越来越大。当然,也许战争和其他自利行为带给我们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会令人反思,但那只是容易在一两代人的时间里被遗忘的阵痛。真正的困难在于自利是我们的本性,而现实给人的作用又是极不平衡的,大量的站在各自立场的自利行为导致了现实的压力。很多时候,因为别人的自利行为,使得个体或群体也必须这么做。所以,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自我毁灭。”
见男士停下来,克罗索努力思考并提出自己的理解:“因此,你认为正确的选择是克服利己主义。那么我觉得可以用法律和制度去约束人行为。这是目前最可靠的手段。”
“我不能认为它们没用,但所有靠人去执行的东西都可能被人利用,况且国家层面的集体利己主义无法被约束。因此一切还是要落实到人。虽然自我意识使我们无法像蜜蜂那样为群体的延续无视自身,但是至少要找到平衡点,在关键选择上确保文明的延续。”
“我非常吃惊,也非常赞同您的观点。”克罗索说,“我了解历史,知道人类制造的灾难远远多于自然给他的。老实说,如果人类因此灭亡了,除人本身以外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你的担忧是把人类视为一个整体,从根本上仍然是自利的。”
男士却说:“重点并不是特定物种的延续。我们不妨这样想,回到我最初的问题,从物理的角度思考生物进化的意义。熵是无序度的测量,而且是增加的,所以宇宙会向无序的方向发展。但生命的晶体上总有一些片段是有序并且被表达的,那是生命试图延续的信息。因此我认为尽管生命活动加快了熵增加的速度,但那是规律使然,并非其使命。使命这个词可能……我是说如果有某种存在创造了生命,那么其也许是希望生命通过进化最终找到某段信息。”
克罗索立刻追问:“什么信息?”言语间难掩急切。
“生命之始只能简单地复制,进化在功能上只是为了适应各种环境变化,从而更好地繁衍。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尝试、淘汰、取舍、调整,无意中使遗传物质记录的信息不断拟合某种规律。也许生命的终极形态在其晶体中记载了约束万物的统一理论。它们能够与各种环境调和,甚至在宇宙走向无序的终点前力挽狂澜,逃出生天。”
克罗索腰上一软倒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说:“那它们是神。”
男士耸耸肩:“差不多吧。”
“所以你希望人类能够克制自私是为了确保继续进化,向神进化。”
男士点头说:“从已知的世界来看,人类的头脑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结构,我们是最有可能承担这项任务的物种。
克罗索身子往前一探说:“你觉得你们能做到吗?嗯哏……我们。”
“亿万年来生命变得越来越复杂,晶体记载的信息有更新有丢弃,可总量显然是增加的。在意识诞生后,观察、分析、研究、创造的思维过程使我们超越了晶体适应环境的速度,我们处理了大量的信息,获得了大量的知识,增强了影响环境的能力。只要我们不毁灭,有一天我们也许能用技术手段修改我们的晶体结构,使进化急剧加速。自私的模式终将被更有节制更理性的模式取代,但即使我们没法直接修改晶体,仍有一种朴素的方法存在。那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平凡与伟大有时只在一念之间,虽然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但不可否认,承载着我们闪光点的东西在任何时代都广为流传,我们称之为高尚的品格或者道德。它表达了人们的向往,试图用我们的身体拒绝的方式指引我们。这是同自己的战争,从文明之初绵延至今,并且无法预见其尽头。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许多人看似落败了,他们屈从于欲望或者现实的压力,遭受了良心的谴责;有的人真的落败了,用以己度人的理论为自己辩护,甚至标榜自己是活出真我解放天性的智者。然而事实上,那些欲望和本性只是过去的印记,是生命之始一直到其父母传递给他的所有选择的沉淀,不是一个人一生必须遵从的东西,更不是确保战胜未来挑战的法宝。人活一世必然向生命注入自己的选择,力争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有智慧的个体活着的真正意义。一个人也许做不了什么,但一个人也可以影响很多人,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在人生的众多选择中做了足够多有积极意义的事,那么社会环境的基本面就会改变,让正确的选择越来越容易。”
“你所谓的正确的选择就是去做道德的模范吗?”克罗索摇摇头笑了,“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不是道德模范。”男士不紧不慢地说,“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很多要求我们不是经常能够做到,但如果我们会为别人追求崇高的行为给予赞赏并从中的得到鼓舞;会愿意为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付出血汗,哪怕无人喝彩;会为自己某一次劣根性的发作而感到羞耻,哪怕没有除自己以外的人知道,那么我们就正在这条进化之路上迈进。文明呼唤这样的行为,只要文明存在就会不断制造机会让人们尝试着去做。”
克罗索又质疑道:“不不不,我还是怀疑。这样会很痛苦,也很矛盾。你说环境压力催生痛苦,那么成功的进化或者正确的选择应该趋向满足个体需求,消减环境压力,缓和痛苦。而我如果照你说的做,我可能就要长期忍受并且看着不受此类约束的人畅行无阻。更多的资源会流向别人,我的痛苦好像加剧了。”
男士眉毛一挑说:“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个体的一生太短,很难看到显著的改变,即使有意识活动加速发展,我们依然不能指望在几代人之内克服困难,更不能奢望功成在我。因此有些痛苦必须忍受。我想最早爬上岸的鱼也不会觉得在陆上比水里舒服。可是一旦多种需求无法同时满足,那么舍弃对某种环境的依赖也许才是最好的进化。诚然,会有鱼又退回到水里。但两种选择决定了将来谁的后代坐在餐桌上,谁的躺在盘子里。文明是一块新大陆,我们才刚刚爬上浅滩。是时候抛弃腮和胸鳍,长出肺和四肢了。”
克罗索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文明得以延续,人类最终迫近真理,却发现无法逃出生天,一切都只是上帝营造的一场虚幻的游戏呢?”
“那我们一定已经找了灵魂安宁的港湾,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同时上帝应该也会因为他的造物并非平庸而玩儿得尽兴。”男士说完很坦然地笑了起来,两眼放光,腿脚不自觉地抖动,然后又说:“即使身处果壳之中,依然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相信我,朋友,人类能做很了不起的事。不然上帝为何要变乱我们的语言?”
“基尔代尔。”列车员这时又从车厢里走过,“基尔代尔到啦。”
男士站起来说:“真抱歉,我恐怕得下车了。很高兴遇到你。”说完伸手向克罗索。
克罗索也站起来与对方握手,心想:谢谢,也许你让我有了一个方向。你们是值得期待的,如果你们选错了,生态球应该成为一道保险。它由我亲自打造,希望会有完美的效果。
拉克西斯则想:“克罗索,我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