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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楼上最里侧,靠墙也不打光,因而颜色灰暗。裴欢自然看不懂那是什么石头,只觉得年头应该很久了。这一屋子都是华先生稀奇古怪的收藏,相比之下,这东西虽然大,摆在暗处却实在不起眼,后来她嫌不好看,找人搬上来一扇屏风挡住了。如果不是他今天特意去指,她都忘了楼上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家伙。
裴欢被他问得更加奇怪了,摇头说:“没有,怎么了?”
“那就好。”他说什么都是淡淡的,这么多年身居高位惯了,轻飘飘一句话扔出去,江河湖海,万事太平。
可她太清楚他的脾气,实在没办法,认真对他说:“你别哄我,姐姐突然被人带走,你这时候一个人跑到店里看什么石像,还和我说没事?”她真的怕了,突然哽咽,“华绍亭,你不能再瞒我。”
这明明就是出事了,可这一次离奇的变故凭空而至,一点预兆都没有,让裴欢无从说起,毫无头绪。
她急匆匆地出来,跑了一路,额头上还有汗,他看着心疼,拿了手帕过来想给她擦,她不吃这一套,抓住他的手,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他直笑。
裴欢不明白他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磨时间。
“姐姐精神状态不稳定,万一受了刺激……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有人想从她身上下手?”
“不会的。”他口气笃定,耐心地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告诉她,“你放心,我会找到她。”
仍旧是这一双眼,沉沉望过来,她就信他。
裴欢努力回忆,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事都告诉他。
“前两天是有人来找东西,但不是石像。有个女人到店里来,举止很奇怪,转了一圈不肯走,非要看什么水晶。”她试图想起那个不速之客,“她要找的好像是白水晶洞,我说从来没见过,这里也没有,把她送走了,后来也没再看她来过,但今天护工见到的人……”
华绍亭正往楼下走,准备带她离开,听了这话忽然打断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天,清明之前。”裴欢渐渐想起那天一连串的对话,“对了,她好像提了一句说见过我,可我根本没印象。”
她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是追过来找新闻的八卦记者。
华绍亭不置可否,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眼时间提醒她:“走吧,笙笙应该到家了。”
他让司机过来接,很快车就等在外边。
裴欢被他问得满心疑问,反复打量店里的东西,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华绍亭率先将门推开,带她上车往回走。
天快黑了,原本该来的雨还是没有下,日光退去之后,空气里那股潮湿的气味藏不住,一点一点被风揪出来,吹得人心神不宁。
车里的气氛异常平静,华绍亭神色安定,他既不着急去查裴熙的下落,也不提发生了什么,就只是回家而已。
“哥哥……”裴欢手指发凉,忍不住叫他,“你必须告诉我,不论发生任何事。”
华绍亭意识到她紧张过了头,过去的经历毕竟伤人,他刚想开口,又被她急急地打断:“你要记得你的身体状况,你不能再出事了,你是个父亲。你有我,有笙笙,你说过不再管敬兰会,就算外边闹起来,谁死谁活都和你无关!就算……就算真的需要你出面,我也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不要再一意孤行,不要再一个人挡下所有的事。
裴欢克制不住发抖,几乎说不下去。
华绍亭这一生心力耗费太过,一手将敬兰会推上霸主地位,最终放手离开兰坊。他苦心安排自己病逝的假象,只因为余生所剩无几,再经不起任何意外。
他的古董店和家选在同一片住宅区,只隔着短短两个路口,路途太近,甚至来不及让裴欢再和他说下去,很快就到家了。
华绍亭握紧她的手,笙笙欢呼一声扑过来,手里拿着今天在学校得奖的书法,得意扬扬地要给爸爸看。
小孩子笑脸天真,如同某种曼妙生长的植物。华绍亭俯身抱起她,孩子撒娇要奖励,那样子生生能把岁月风霜都磨尽了,简直让人整颗心都柔软。
于是这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家还是这个家。
裴欢鼻子酸涩,强压下担心,眼看这场面,终究不忍心打破。
他回身看向裴欢,轻声和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不是谁的神,也不是人人畏惧的华先生,他站在这里亲吻他的小女儿,就跟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烟火人间,隐居一方,可惜平凡度日对于这个男人而言,竟然成了最难的奢望。
裴欢几乎控制不住,一瞬间眼眶温热。
那一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学校布置了劳动作业,让孩子邀请父母共同参与,裴欢只好去和笙笙一起做手工。华绍亭一向喜静,早早进了书房,一直没去打扰她们。
临近十二点才忙完,裴欢好不容易哄小祖宗安静地躺上床,这才有空喘口气,却根本没有心思睡。
她披了衣服下楼,老林热好牛奶端给她,守在客厅和她说:“夫人耐心等一等,出了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今天先早点休息吧。”
老管家头发近乎花白,人却精神,说话的口气四平八稳,连眼神都规矩,一句话说出来,让人听不出是宽慰还是嘱咐。
她真是急也没用。
裴欢坐在沙发上喝牛奶,听见这话又觉得一切都像回了兰坊,人人缄默却背后藏了一双眼,只有她看不清深浅。
她心里不踏实,思前想后,放下杯子上楼,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吩咐老林道:“去和先生说一声,让他先睡,今晚我陪笙笙。”
她心里赌气,故意不亲自去和他说,径直回到女儿的房间,直接关了灯。
这一晚,时针好像成心和她作对,越想打发时间越难熬,她听着孩子规律的呼吸声闭上眼,原本想多少先休息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
房子里上上下下终于没了走动的声音,她细细地听,窗外好像又起了风,最近天气实在不好,不知道沐城还要刮出多大的风雨,一连几日无休无止。
她讨厌这种无谓的预兆,就像她离开华绍亭的那几年,是哭是笑都流泪,好像活该逃不出这该死的命运。
裴欢怕吵醒女儿不敢再乱翻身,只好直直地躺着,一直耗到了后半夜。到最后,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像看快进的镜头,有那么几分钟迷迷糊糊地梦着,竟然看见了姐姐。
她和裴熙是亲姐妹,可是性格却截然相反,家里出事的时候两人都是小孩子,裴欢太小,当年根本不记事,长大了也无从查找父母的过去,因而不清楚彼此到底更像哪一方。她只记得姐姐终年消瘦,目光毫无神采,几乎不肯和人交流,总像在躲什么……
半梦半醒地躺着,做一段支离破碎的梦,直到窗外的风声再次呼啸而至,惊得裴欢猛然又清醒过来。
凌晨已过,笙笙早就睡得熟了。
她起身给女儿盖好被子,打开房门独自离开。
裴欢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深夜外出,只为再次回到古董店。
那条路在白天看起来很短,可如今四下无人,路灯遥远,她拼命加快脚步,总觉得还不够,直走得自己心里发慌,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时间太晚,连市中心的灯火都暗了。她一人独行,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身侧一片安静的灌木,除了风什么都没有,她贴身穿着一件真丝睡裙,出来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拿一件开衫披上,越跑越冷。
她不是不信华绍亭,她只是和自己赌气。事到如今,陪着他连生死都闯过来了,没有任何事能动摇彼此,只是她无法克制心里某种可怕的直觉……毕竟裴欢是华绍亭这只老狐狸养大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行事的规矩。
有些事必须黑白分明。既然白天华绍亭不肯和她解释,那么这事多半是道上的变故,他就绝对不会把她牵扯进来。可是这次被人从医院带走的是裴欢的亲姐姐,她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古董店里那尊石像一定和整件事有关,今时不同往昔,他们好不容易换回这个家,谁也不能再冒险,她需要答案。
沐城最终还是下了雨。
裴欢从进门到上二楼,只不过转眼工夫,一场雨来势汹汹,引而不发,从清明开始一直拖到如今,等到所有人都忘了的时候,它兀自夹在风里轰然而下,瞬间倾盆。
她自然顾不上关窗,只记得借着光,仔仔细细看那座石像。这几年它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难免有些落灰,但还能看出来上边雕的是一尊佛像。
普普通通,年头长了,看不出有多精致,雕工没有落款,自然分辨不出有多大的来头,她实在看不出这种东西值得谁惦记。
雨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雷电,窗纱被高高地吹起来,一屋子贵重的木头浸在潮湿的空气里,很快散出一股奇异的香。裴欢最害怕打雷,这是她从小的毛病,后来长大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却根本没法克制,就算在睡梦中也会被噩梦惊醒。
眼看暴风雨愈演愈烈,她想关窗又不敢过去,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那座石像,手下一用力才觉得不对劲,又回头去看。
这块石头摆放不稳,靠墙的那一面显然不平……裴欢突然明白了,她现在面对的这一侧,并不是石像的正面。
有人在它背面雕刻,只是为了掩饰。
女人总是相信直觉,这微妙的念头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只要动了心就藏不住,终究要一探究竟。
雷声突如其来,裴欢听得心惊肉跳,她现在这样困在店里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沉下心,伸出双手用力,想要把它转到正面。
石雕的佛像很沉。因为整体庞大不好移动,所以当初搬运的时候早早有人在下边装了滚轮,裴欢用尽全力,终于把它推动,一点一点转过来。
闪电持续不断,窗纱缠在一旁的屏风上,随着风雨卷进来,哗啦一声终于彻底把它带倒,风雨扑进来,裴欢根本来不及去管,只记得把灯都打开。窗外雷电交加,光线稍微亮了,可墙上还是映出一道道惨白的印子。
那座石像内里中空,正面有巨大的剖面缺口,被人精心用丝布封住了,连边角都格外留意,一丝不乱,似乎是怕尘土落进去。裴欢克制住自己对雨夜的恐惧,勉强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把遮挡物揭开,她这才发现它原来不是一个普通的石雕,而是一座庞大的水晶洞。
裴欢终于明白它为什么要被反着放在墙角了,她借着光看清里边的样子,浑身一震,一瞬间险些叫出声,反应过来之后死死捂住了嘴。
日夜交替,这世界还有太多不能妄测的梦,远比雷声可怕得多。
那是座巨大而诡异的水晶洞,无数暗红色的印子蜿蜒而下,原本应该剔透的白色晶柱上遍布干涸的血,淅淅沥沥,历经陈年风化后凝成了古怪的疤,几乎满满积成了一个血洞。